大宋汴梁元宵夜

丁启阵

每逢节日，总会收到许多朋友“节日快乐”的祝福。但实际上，尽管是节日，我们也不一定就能真的快乐起来。古语说得好，“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不如意的事情如同战场上的子弹，它不长眼睛，是乱飞的，不会有意避开节日。

元宵节，在我家乡，在我童年，是有不少乐事的。白天看舞狮子，吃百家羹（有咸味的和甜味的两大类），夜晚看舞龙灯——那可是真正的龙灯哎，由数十节木制花灯，临时连接而成，每节龙灯长一米有余，内置若干蜡烛，两侧透明纸上绘花鸟、人物。因为龙灯由各家提供，因此在形制规格一致的前提下，各呈精巧，可谓争奇斗艳。舞的时候，并非固定在某一开阔地，而是走村串巷的，有时在阡陌之间蜿蜒而行，有时在晒场之类开阔地上盘旋。首尾相连，可以长达五六十米。龙头稍稍摇动，龙尾就得摆出去好几十米。因此，持龙尾者须身强力壮，奔跑能力超乎常人。看龙灯，远近咸宜：近处可看热闹，远处可看气韵。跟我家乡这种龙灯相比，电视上常常可以见到的由三四人舞动的布制龙灯，简直就像是蚯蚓！

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离开家乡、告别童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如今，即使有机会看到，恐怕也不复有童年那份雀跃的心情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跟我一样没有心情呼朋唤友，到繁华、繁杂、热闹、喧闹去处，看花灯，看帅哥美女，或者去灯红酒绿的夜店觥筹交错享受暧昧气氛、期盼美丽邂逅……的朋友们，我们穿越时空，到宋朝都城汴梁，看一看千年前“与民同乐”的皇家元宵灯会，是个啥情形吧。

大宋京都汴梁元宵节盛况，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和吴自牧的《梦粱录》都有记载。其中《东京梦华录》尤为详细，生动。概括而言，汴梁元宵灯会，可看者主要有如下数端：

其一是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相当于今天北京长安街的御街，两侧街檐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游戏项目，有击丸、蹴鞠、踏索、上竿；杰出艺人及表演，有赵野人倒吃冷淘、张九哥吞铁剑、李外宁药法傀儡、小健儿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大特落灰药榾柮儿杂剧、温大头小曹嵇琴、党千箫管、孙四烧炼药方、王十二作剧术、邹遇田地广杂扮、苏十孟宣筑毬、尹常卖五代史、刘百禽虫蚁、杨文秀鼓笛；另外还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蚂蚁。街上还有卖药的，算卦的，等等等等。

其二是看喷泉。一般认为，为了美化环境而人为制作喷泉，是西方人的发明。据说公元前六世纪，巴比伦的空中花园里，已经有喷泉之景了。也有人说，喷泉的起源可能跟伊斯兰教徒的斋戒沐浴有关。其实，我认为，在建筑上以喷水造景，固然在西方世界随处可见。但是，这项技术未必是西方人的专利。中国史书中，也早就有了关于喷泉的记载。例如《汉书》有上林苑“激上河水，铜龙吐水，铜仙人衔杯受水下注”的记载；《贾氏谈录》记载唐代华清池皇家温泉中，“有双白石莲，泉眼自瓮口中涌出，喷注白莲之上”。《东京梦华录》中也记载了很有创意的喷泉，“彩山左右以彩结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登山尖高处，用水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

其三是看龙形灯。悬挂有“宣和与民同乐”牌匾的“左右禁卫之门”两侧，“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这龙虽然是静态的，但是，有数万盏灯烛装点，在爱迪生还没有出世的年代，也堪称壮观夜景了。

此外，当然也可以看看皇帝老儿。类似今天天安门城楼的宣德楼上，到处垂挂着黄边帘幕，黄罗彩棚中，有一个位子是皇帝御座。那个年代的百姓，不像今天的我们，能在电视屏幕上成天看见他们跟人握手，说话，或者独自站在台上念秘书班子早就写好的稿子。所以，楼高人小的皇帝，看着也应该是一个有趣的景点。倘若一贯不苟言笑的皇帝老儿偶尔咧嘴一笑，老百姓于茶余饭后，闲谈磨牙之时，猜猜他的心思，也可以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

跟随我拙劣的文笔，到大宋汴梁作了这一趟元宵夜神游，不知道诸君是否有了些许快乐的意思？

                                                     201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