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度若飞


                       关山度若飞

                                                        孙津

  我见过许多山,西北的苍劲有力,坚实的骨架一目了然;东南的秀丽葱郁,遮掩着体格的真容。不过,西北更多的是荒漠戈壁,赤地千里,所以,无从选择的交通生出了一些关口隘道,作为翻山越岭的必经之路,舍此便人烟罕至,凶多吉少。

  元旦刚过,有任务不得不去西北方的乌鲁木齐,于是就在高空想起了“关山度若飞”的诗句。

  一条宽宽的冰带,弯弯曲曲,向西延伸,那是河套顶端顿失滔滔的黄河!布库齐、巴丹吉林等沙漠接连成片,无边的冻土薄雪令人不寒而栗。突然,横亘绵延的天山山脉带来了生机。蓝灰色的山峰披着白雪,博格达峰傲然玉立,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画出了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美伦美焕!北边的阿尔泰山脉自西向东,沿着中蒙边界蜿蜒起伏,从境外的阿吉博格多山、额德伦格山、直到内蒙的阴山山脉和大青山,莽莽群峰,山舞银蛇。雪山脚下,沟壑旖旎,远眺漂浮在云雾中的团团雪峰,也颇有原驰蜡象的感觉。最似仙境的气象,应数那些晶亮飘逸的点点湖泊,咸水的噶顺淖尔湖紧挨着淡水的苏泊淖尔湖,周围是大片的沼泽和盐沼,被冰封刻出横七竖八的线条。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时有人要我解释,赵无极和吴冠中这两个风格迥异的画家有什么相通的地方,那就请他也坐到这个位置来看一看吧。

  在乌鲁木齐时,气温零下27度,试着在街上走了十五分钟,脸皮似乎要冻裂了。当地人说,这是26年来的同期最低温度。看来气候真的变暖了,想起1967年,也是1月初的乌鲁木齐,零下32度呢!那时我只有一条单裤,破烂的解放鞋露着大脚趾头,上身光膀子穿一件小黑棉袄,铁一般地肮脏油亮,腰系一条麻绳,怀里揣着一小块石头般硬的馕。可是,当时一点也不觉得冷,只顾着大街小巷到处跑,好奇地看着脸蒙面纱的女人,还有一串串在泥泞冰雪中从容晃来晃去的骆驼。

  前几年调研在新疆到处转,也去了乌鲁木齐,留下一丝怅惘。眼见着处处的高楼大厦和商业街,想起40年前整个城市只在自治区政府有一座四层大楼,叫天山大厦,不远处是新疆解放纪念碑。我于是到处打听这两个建筑,但年长的没有人记得,年少的直接说不知道。费了好大劲,总算找到了天山大厦的旧址。当我来到解放纪念碑前时,一边感慨城市发展的巨大变化,一遍又在想,为什么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个纪念碑呢?也许,他们觉得打听革命旧迹的人已经过时了,所以压根儿就不屑于理我。的确,在莫斯科、彼得堡、甚至巴黎,我都曾强烈地感受到类似的情况。难道去革命化真的已经成了时尚?

  这次到乌鲁木齐我什么也没打听。我敬畏亘古不变的大川荒漠、雪原山峰,那苍劲雄浑的美感让我体验到崇高。可是,当物是人非的时候,难免会有挥之不去的惆怅悄然袭来。

  看来,真的是时光荏苒呢,还能有几度关山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