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酷的诗情画意


严酷的诗情画意
关于游牧文化的科研短札(之五)
  
张阿泉
  
  
  
  
“天”是长生者,应予信赖
  在内蒙古草原,天空极其广大,且随时有无穷尽的变化,一会儿是碧蓝的天空,一会儿是“西北天际乌云滚滚”,转眼又可能雨过天晴,展现出“舞美”般的霞光和彩虹。
  到了夜里,还多有“野旷天低”的月亮和星星。
  生活在大草原环境里,可以真正阅读天象,体会“幕天席地”的游牧意境。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蒙古族崇拜“长生天”——古代蒙古人信仰的萨满教认为,“天”是长生者,应予信赖,故称“天”为“长生天”。
  顺从“长生天”,本质上就是遵循一种“可持续发展模式”。
  
  
因为短暂所以美好
  像流行歌曲《陪你一起看草原》当中唱到的那样——每年的七月、八月,这是“草原最美的季节”,风吹草低,牧人悠闲,但在一年的四季之中,这只是很短暂的时期。
  这也是摄影的黄金时节,随便就可以拍到以天空为背景的彩云、以草原为背景的河流。
  全景摄影,是表现草原的理想方式。著名风物摄影家周克义经常使用“大画幅”来强力凸显中国西部浑朴之美和草原梦幻迷离的风景。
  我喜欢大气的全景摄影,具有简洁的构图——开满鲜花的原野、低垂的暗灰乌云和穿透乌云的金黄日光,三种色彩构成全景照片的基调,具有视觉的冲击力。
  蒙古高原平均青草期仅一百四十天左右,而枯草期长达二百二十多天,还会随时出现旱灾、白灾、瘟疫等自然灾害。
  总体说来,草原生活的现实是严酷的,诗情画意仅仅是这严酷的“福利性”点缀。
  
  
小小的蒙古包与苍茫宇宙相连接
  黄昏,应该属于草原劳碌的一天里最放松、最倦懒的时刻——接下来,就是无边的、漆黑的、远近断续传递牛哞狗吠声的长夜。
  蒙古人的心是打开的,有多个“USB接口”,虽然住在小小的蒙古包里,却与苍茫宇宙相连接。
  
  
到了夜晚,什么都会被“逐一收归匣里”
  草原上散落的羊群,这是在大草原经常能见到的景象——在游客眼中觉得很浪漫诗意的事情,对牧民来说,往往不过是普通的生计。
  羊群按照“满天星”或“一条鞭”(两种放牧方法),默默奔走了一个白天,天近黄昏时,它们就会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在逐渐朦胧的暮色里,回到圈栏里去安睡。
  这个情景,使我想到了波斯“会造帐篷的天文学家”莪默•伽亚谟(“伽亚谟”的意思就是“造帐篷的人”),他在其诗歌名著《鲁拜集》里说过这样一句妙言:“我们是可怜的一套象棋,昼与夜便是一张棋局,任‘他’走东走西、或擒或杀,走罢后,又逐一收归匣里。”
  是的,在大草原,到了夜晚,什么都会被“逐一收归匣里”。
  
  
比《蒙古秘史》更深奥传奇的是《时间简史》
  在十二集大型电视文化专题片《草原文明》的解说词中,我曾这样写道:“在草原诗情画意的背后,往往挟裹和凝聚着惊天动地的滚滚风雷。”
  当历史的烽烟散尽,长生天护佑的依然是和谐静谧的清新草原。
  阳光、河流、蒙古马,毡房、灶火、勒勒车,以及“牛马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的诗意,与八百多年前并无太大的不同,而无数英雄美女诗人强盗都消逝在了光阴的长河里。
  与自然界的伟大比较起来,人类无论如何都是渺小的。比《蒙古秘史》更深奥传奇的,是霍金的《时间简史》。
  
  
游牧文化孕育出草原人相应的人文精神
  英国著名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爱德华•伯纳特•泰勒这样精准地界定“文化”的概念:“文化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任何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能力与习惯在内的整体。”
  生产、生活方式的不同,造就了各异的文化特质与民族性格。譬如游牧文化,就孕育出草原人开放、诚信、敢于挑战与应战、商贸和英雄主义的基本精神。
  从古徂今,游牧民族无论是“金戈铁马”还是“敖包相会”,都是这些基本精神的本能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