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要去见一个小学同学。为此还发了几条围脖我很忐忑呀。与此同时,老全在msn上约喝酒,我说为什么,他说主要议题就是劝我以后不要喝酒另外给我讲讲正确的人生观。我说我要去见小学同学呀。他说见他干嘛,你们工读学校少年班的,不然一块儿过来听我讲课?于是我就没理他。给他回了个猫脸狗脸。
我的小学同学叫小光,和小光约的是六点半,七点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还在堵着,我接到电话第一句是,擦,北京是爆肚。他以为要吃爆肚。这就是我们十几年之后的首次对话。爆肚爆肚。
小光从嘉里中心扑过来,我约的家门口——朝阳路大悦城。
其实小光下午就给我发的短信说怎么着今儿,我当时在开选题会,酒还没醒,智力低下,思考了半天,怎么着今儿,什么情况?当然后来我想起来了,跟他说了时间地点。不过下午三四点我突然又不想见了,给他发短信说算了吧。他说什么情况。别呀!小光是做金融的,他们都很准确。我是什么都不做的,觉得见面的话,来则来去则去无所谓。后来大白鸽子没放成。但是我还特意跟他说我今儿可真的不能喝了。。。他说我不敢跟你喝,难道已经听到谣言了。哼!
后来他都到大悦城了给我发短信,我才开始穿袜子。出门的时候又觉得应该给他拿点东西。于是送了他一个在日本买的杯具。这多好。小光说我见外。我说我是送不出去了。我喜欢朋友之间互相送送东西。但是我经常喝多了又把要送给别人的背回来了。第二天打开书包一看,我擦。
其实在大悦城门口,我一直没跟他接上头。我拿着电话不敢挂。他说不会吧。彼此没那么难以辨认。我觉得这可说不好,恐怕大家都发育了。
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一路上我都在说这太神奇了,两个人说了半天神奇神奇神奇。路人应该以为是傻逼网友见面会。小光说我没怎么变几乎。我说这是好还是不好。他说人不需要那么多惊喜吧。我说我的脑子可没保养的跟六年级的小学生似的。他问我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我说记得呀。可是记得吗。其实我觉得他也没怎么变,每个人都有一个生动的表情。
我说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呢。小学之后你去哪了。当时很奇怪呀。所有人站在操场上,每个人发了毕业证书之后,校长讲了几句就作鸟兽散了。人人都为放假雀跃,仿佛明天还会再见。我记得当时我语文考的特好,进了景山中学。只是想想,当时为几个分数高来低去闹情绪,对于离别的场面都忘掉了。现在只能说,这分数都是一生中最不重要的事情。别说那会儿多少分,我连高考的都忘在爪哇国了。
我问小光你这些年都在玩儿什么。他说刚回国,一直在苏格兰学金融做金融,可是人家金融危机了。我说金融是什么概念。他想了一下说,就是钱吧。我对钱没概念,只有一个标准——够用吗。他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行业。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选择。一路喝下来。清醒大于理智。小光说文艺难道不是一种理想吗。我也不知道说真的,只是大浪淘沙,有时回过头来看当初追求的一切,也许是一等一的笑话。
小光说,你们是酒圈,那喝的时候都聊什么呀。我也想了一下说,就是人的事儿吧。他当时立马就颓了,说,当然不是动物的事儿。我又说,一切一切吧,东拉西扯、得谁灭谁。
于是我们干了一杯,我拿着酒水单,点了个雪梨汁。
我和小光是六年级的时候才迅速熟悉起来的。我俩被安排成了前后桌。挨着墙。那会儿的墙下半截是绿的,上半截是白的。我和小光经常在白的上面创作。我喜欢画美少女战士,“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之类的。都是大眼睛,脸上除了眼睛没别的。后来墙画满了,就用橡皮擦,擦着擦着墙就变脏了。于是又在课桌上画。画完之后手是黑的。然后有一天我跟他说,不然咱弄连环画吧。于是正式开始用纸创作。整整坚持了一个月。30张。还给装订成册。小光说我当时跟他讲,你画的真好呀。只是我都怀疑,我那会儿就已经虚伪了吗。。。小光还问我你后来还画吗?我说没有后来吧。咱俩那会儿画的是画儿吗。幼儿园毕加索水平。牛逼呀。
一切又回到离开学校那天。我记得那会儿正在修理操场,铺了新的跑道,橡胶的、弹性的、不是水泥地了,我们虽然注定用不上。所以那会儿操场都是油漆味,我每天大口吸几下。最爱闻油漆了。小光说他也是。于是我们哈哈哈。中毒就去死。
反正又回忆了很多,我说那会儿好多同学老来我家打游戏机。插卡的那种,64合1。我喜欢超级玛丽。小光说他没来过,我说,哦,那肯定是咱们还没混熟。不带你玩儿那种。
当时还玩儿拔根儿。因为那会儿的校园有好多树。秋天到了叶子就纷纷落下来。有些人还把根儿捂在球鞋里,那就宇宙无敌了。课间的时候跳猴皮筋。男女混合在一起玩儿鸭子过河。。。
那会儿树上还老掉一种类似毛毛虫的东西。不是真的虫,不过真的也有,是吊死鬼。吊死鬼的血是绿的,所以夏天的操场上经常一片绿色。那会儿学校的墙上还种满了爬山虎。一到盛夏,阳光斑斑驳驳的打进来,别提多凉快儿了。我们就在教室里朗读课文或者做算术题。我最害怕口算了,又不是买不起笔。我反应慢。
顺着四季写。春天会飘毛毛。冬天会下雪。下雪的话班主任就组织我们拿着铲子去铲雪。铲子都放在三角柜里。可是没人铲雪都在堆雪人。男生扔雪球,或者把雪球攒成冰球,这可真疼。我也不喜欢铲雪,我喜欢画黑板报。
这是下雪,其实能想起来,如果下雨的话,还有雨鞋穿。据说前两年日本又流行起这个了。我当时专往水坑里踩。越深越好。
那会儿的学校和家可真近呀。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住的近的几个人就排成一行。个儿高的站最前头。举着一个小牌儿,上面写着“停”。每人一顶小黄帽。上面写着“安全”。然后走到谁家每口,谁就回家。于是最后,人越走越少。队伍都不好带了。
这些都是小光给回忆的,他记性真好,我说我倒也想起几件事儿。记得有一次做眼保健操,那会儿是“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第一节按揉天应穴。。。我当时嘴里正吃大大泡泡糖。然后吹了一下,把整个脸给糊上了,差点没法出气。那会儿大大粘性特好。我收拾了半天。
还有一次是运动会,全班都在报名。我一个人在修理涂改笔,没操作好,里面的涂改液都喷出来了。全脸覆盖。我爸在香港给我买的一套新衣服,那可是第一天穿呀,也脏了。我当时低着头不好意思。然后有个同学发现了我的脸,还在班里嚷嚷——老师,她还没报名。。。于是我缓缓抬起了头,其实我觉得脸还没事儿,关键那衣服完蛋了。当时都穿校服。校服就甭提多难看了。那天是星期二下午,所以才可以穿自己的衣服。记得那天我回家被妈臭揍一顿。揍完我她就洗衣服去了。用了漂白剂,于是我整套衣服都漂成白的了。然后我爸又说她多此一举。反正我再也没穿过。
小光听完这些哈哈哈,我们还说到了一个姓菅的同学。我大吃一惊,跟小光说,啊?他姓菅?我一直以为姓管呢。小光说,是菅,草菅人命的菅。
除了小菅,还说了好多人,我问大家都好吗。有点儿首长的意思。小光说什么叫好?我说不是钱方面,身体主要是。因为我也不确定很多老师是不是都死了。他们那会儿就很老了。小光以为我说的身体是功能方面的。他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其实谁关心功能呀。我就是想大家都还在吧。因为我有个中学同学都没有了。他是特别爱健身的一个人,当时我们还嬉皮笑脸地说,他给自己健到盒里去了。。。嬉皮笑脸之后,有些人嚎啕大哭。不是伤心,而是深深的恐惧。
还是说玩儿的事儿。想想真有趣,那会儿哪儿都让去。我们经常进统战部里头去耍,现在不行了门口都是拿枪的。
然后那会儿学校旁边还有个四层小楼,走廊很长,一年四季都很阴凉、光线很暗,说话能听见回音或者经常有女人的高跟鞋,哒哒哒。每家门口都堆着挺多破烂儿或者大白菜。那个小楼传说发生过谋杀案。当时一个男的把一个女的捅死了。情杀。我们小孩儿可不懂什么叫情杀。于是经常去里面探险。我一个同学跟我说还在一棵大白菜上看见过血,早就干了,都变成黑色的了。我当时还说,那都黑色的了,你怎么知道是血呀。我同学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因为我们那会儿最爱去这个楼顶写作业。楼顶的门拴着铁链子,可是没上锁。我们每回爬到楼顶都还把铁链子给假装挂上。然后就蹲在地上互相抄作业。这会儿一般都是下午三四点,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当时的人走路好像没有现在这么快。我经常往下面吐唾沫。有时候刮大风我们也上去,作业本被吹得刷拉拉响,就找几块儿板儿砖给压上。反正那会儿就是不爱回家。除非我妈喊我吃饭。那会儿是90年代中期。
和楼顶一样牛逼的还有一片工地,好像6年都没完工。我们就经常去那玩儿。捡“鸟石”,互相摩擦可以出现小鸟叫声的那种。有时候还会淘到宝石。如果谁的石头特好看,在校服上擦完之后金光闪闪的,我们就说那是宝石,要用很多鸟石去换。
我跟小光说,我那会儿还老去小夏家玩儿。她有很多芭比娃娃,我们给她换衣服。我当时最羡慕她。我还问小光,你玩儿了吗当时,他说,你们换衣服我就别玩儿了吧。其实那会儿学校门口卖很多塑料娃娃。不过小夏家的好几百。我小时候的第一个娃娃是我当时最讨厌的阿姨送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讨厌她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人的情感没那么简单。世界上的女人不光我妈一个。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一点儿近况。他说有什么能帮我的。我觉得这就虚伪了。说,你就帮我回忆回忆咱们小时候吧。于是他又汇报了好多同学的情况,正常的人生就是结婚生子,穿着带领子的衣服去上班。我们班正常人很多,理应如此。我只能拿着雪梨汁在这虚空之中妄图理解一切,可惜真的,谁是谁,很多都无法对号入座了。其实来见小光之前,我还找了找小学最后的合影。没找到。我记得当时老师还说,你们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背后,我没写,我想怎么可能会忘呢。在一起6年。但是生活有无数个6年。于是只能忘了。
小光说毕业的时候,帮我画过一个考试前的30天大战图。另外知道很多女同学家住在哪儿,这有点儿可疑。他还能想起我一到三年级都很稳定,三到六年级,小光用了颠沛流离。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仅仅是没完没了的搬家。现在都不觉得了,一切都很快乐。
做金融的对人生都有计划。小光问我有吗,我说有吧。他说具体呢。我说具体的话就没有了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问这些。仿佛生活不过是种决心。
其实我们一直说话,我提醒他,你吃吧,别说了。说完了我继续问他,于是他又说。其实我都不确定那会儿是不是这样,他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就算是编的。这跟喝多了断篇儿没有区别,总是要靠别人帮着回忆。
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的语文老师,是个老太太,其实现在想,可能他也没那么老,也就50多岁吧。我当时经常去老太太家吃小灶。我记得当时他的写字台上放着一盆水仙花。我认定他在种蒜。然后我不喜欢数学老师,她,化妆,臭美,说我数学不好,我也确实不好,一直就没好过。她那会儿也就二十多岁,和我现在差不多。
其实我们后来都偷偷地回小学看过,觉得校园真小呀。楼道里其实只能并排走三四个人,但是当时为什么觉得十几个人手拉手总是一起跑来跑去。
反正大约就是聊这些吧。我还问他那你上班的时候能出来吗。小光说,真出不来。我们约五一之前再见,但是这都不确定。好像在十多年前毕业的时候,也发誓回头要去谁家里打64合1。当然,如果我再路过嘉里中心,我就知道某一扇窗后面坐着一个我的小学同学。在帮一些金主管理着上亿的闲钱。真有意思,各种人生。
再说一个事儿吧,其实我小学那会儿还没有双休日,周六的时候要上课或者开家长会。后来从大悦城出来的时候,说到家长会,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我问小光,那你还记着我妈长什么样儿吗?问完之后我都觉得傻逼,他能记着我就不错了。我是觉得就算做小学生的时候也很虚荣呀。我妈那会儿要是穿了一件特难看的衣服去给我开家长会,我准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