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以无诗心


    

    屈原、庄子、左氏成就一般人难以达到,但不能不会欣赏。人可以不作诗,但不可以无诗心,此不仅与文学修养有关,与人格修养也有关系,读这些作品,使人高尚,是真“雅”。

    解评:佛家认为人皆有佛性,儒家以为“人皆可成尧舜”。照此种逻辑,吾辈亦可曰:“人皆有诗心”。其实,这都是理想,是就人潜在的“良知良能”而言的。在现实中,要成佛、成圣、成诗人,皆非易事。文学,不是谁都能弄得好的,尤其是像屈原、庄子、左丘明那样的一流境界。

    “人可以不作诗,但不可以无诗心”,此语是强调“诗心”的重要性。人无诗心,就会怎样?顾随未说明。“此不仅与文学修养有关,与人格修养也有关系”。人无文学修养无甚要紧,要紧的是,一个人若一点诗心都无,不仅是无文学修养,连人格都会有问题。诗心,是健全人格的核心之一。李贽讲人要有“童心”,童心即纯真之心,是诗心的一部分。诗心,其实就是真、善、美之心。所以,顾随说诗心其义甚广,如科学家之谓宇宙,佛家之谓道。宇宙、道,皆广大根本。诗心,于人而言,即是广大根本之物,人无诗心,便不存在——诗外无人。钱穆说:“但我们只该喜欢文学就够了,不定要自己去做一文学家。不必空想必做一诗人,诗应是到了非写不可时才该写。若内心不觉有这要求,能读懂人家诗就够。我们不必每人自己要做一文学家,可是不能不懂文学,不通文学,那总是一大缺憾。这一缺憾,似乎比不懂历史,不懂哲学还更大。”(《谈诗》,《中国文学论丛》,钱穆著,三联书店,2002年,126页)这段话,还是强调“诗”、“文学”之于“人”的重要性,已非学问范围内之事。而且,钱穆认为文学对于人的心灵,比历史和哲学还重要。在我看来,文学——更确切地说是“艺术”,对于一个人的存在也比科学重要。说到底,文学、艺术的本源就在于“诗心”。一个人倘无诗心,便不健全。诗,是使人成其为人的要素之一。博尔赫斯说:“诗歌或许是生活最本质的部分。”(《博尔赫斯访谈录》,116页)

    我们写不出屈原、庄子那样的作品,但未必不能欣赏。欣赏比写作更是本源性的。再引钱穆的一段话,他说:“大人物,大诗人,大作家,都该有一个来源,我们且把他来源处欣赏。自己心胸境界自会日进高明,当下即是一满足,更何论成就与其它。”(《谈诗》,《中国文学论丛》,钱穆著,130页)钱穆此处所谓“欣赏”,主要指欣赏作品背后的人物的境界,当然,欣赏不止于此,还有技艺层面等。这段话深刻之处在于“当下即是一满足,更何论成就与其它”。这便是欣赏的本质。欣赏本身就是一种心灵境界——或许,它还高于创作。创作,毋宁说是欣赏的延伸。没有欣赏,何来创作?

    诗心与天性有关,与人格修养亦有关。人皆有诗心,欣赏之心、创造之心,但诗心的由粗狭到深广,则有赖乎人格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