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深夜把我叫醒



题记:这是六年前的一首旧作。清明节到了,深深地怀念我的父亲!父亲,我想对你说,儿子对不起你,对你的思念与愧疚,永刻在心!




雨落下来的时候,我又听见
父亲在深夜把我叫醒
父亲,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但是这些话在你临终前
被石头绊了一下
最终成为石头的一部分
可是父亲,在广州和漳湖
我应该在哪一块泥土上
寻找你的踪迹,然后
跪下来,听你把叮嘱和训斥讲完

还有什么日子比这一年夏天更残忍
雨是那样的大,夜晚来得那样的快
父亲在床上突然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仿佛锯子急促地锯着一段木头
惊慌的母亲跑过去时
木头已经断了,破碎的断裂声
消失在2004年5月28日的深夜
那张在第一时间为父亲送行的木床
在我的想象中哽咽起来——
那个老木匠的离去使它
还有成千上万的桌椅板凳
和我一样在同一时间
失去了父亲

为什么一个人只有死去
才能真正到另一些人的心中活着
面对跌跌撞撞地从远方
扑到父亲脚边的妹妹
像盲人一样不停地抚摸
父亲苍苍白发的母亲
我无法想象,那个给了我们生命
让我们在世间好好活着的老人
到底有多少年是活在我们的身边

也许我只有走进一场大雨中
才能体会坐在父亲肩膀上
被泥泞绊倒时的痛觉
听到父亲说,孩子,摔疼了吗
也许我只有摸黑走过大沟河
才能看见父亲背着犁铧
跟在牛的后面,听他责骂我
又逃避了一天的劳动
父亲,我知道
直到今天
沉默寡言的你仍有一肚子的啰嗦

那个喜欢讲既无文采又没有逻辑性
乡土哲学的老人
再也不会开口了
那支竹烟斗,那瓶还剩下一半的酒
也不会再帮助他打开话匣子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儿女
还有那些惯于听他谈论
新闻时事的邻里乡亲
面对这个老人的永远沉默
耳朵里却仍是他不绝的言笑

雨声越来越大,直至
淹没了悲恸的哭泣
铁锨掘开父亲通往土地深处的大门
然后又埋掉他在人间的60年
从今以后,汪国文
这个属于他的名字,渐渐地
不再有人呼喊和提起
留下悲伤的我们
常常在有雨的深夜
梦见那不安的石头说着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