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看了一些考生在埋怨今年北京的理科综合题目难，尤其是苍蝇眼睛的题目变态。我对于生物医学知识的兴趣，也算是个天生的“受虐狂”，也想看看，就去下载了一份高考的试题。谁知还没到苍蝇眼睛的题目，先看到了一道免疫学的题目。出于对专业知识的兴趣，我就放弃了对苍蝇眼睛的研究，来看看这道题。
虽然，我没有教过高中的免疫学，但这道题，从架势上看，就是相当复杂的，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居然没有考生埋怨这道题呢？我也就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道题目的问题并不少。
先谈谈大的问题：
1）免疫学概念存在明显错误。例如，第（2）小题说“注射来自A组小鼠的T细胞后，......，说明该组T细胞（活化T细胞）抑制细菌数量的增长。这有两个层面的理解，首先是说A组的T细胞是活化T细胞？这就是概念的混淆。因为根据克隆选择学说，机体中的T细胞应该有许多不同的克隆，一个克隆的TCR只能识别一个相应的T细胞抗原表位。因此，当小鼠感染X细菌时，只能活化其中识别与X细菌相关的抗原表位的T细胞，而这些T细胞只占全部T细胞的很少一部分，根据我做SARS的特异性T细胞应答的研究，最多只占全部T细胞的0.3%（这个数字已经相当大了）。所以，输入A组T细胞中，绝大多数的是与X细菌无关的非活化的T细胞。所以，A组T细胞不等于活化的T细胞。第二个意思可能，是说A组T细胞中的活化的T细胞发挥了抑菌作用。这又有问题了，因为显然A组动物是经过免疫的，那么其中可以识别X细菌的T细胞即包括了活化的T细胞也包括了记忆性T细胞，而记忆性T细胞更有利于免疫的维持，因此，不能排除记忆性T细胞在过继免疫中的作用。而且应该主要是记忆性T细胞，而非活化性T细胞，因为跟着的第（3）题就说了是感染X菌，说的是特异性的免疫应答，如果是活化的T细胞直接作用，导致巨噬细胞活化，就不一定是特异性的了。
2）随意进行违背免疫学原理的推测。例如，第（2）题中，根据输注的T细胞可以抑制X细菌的增殖，而抗体没有这种作用，居然推测其是生活在细胞内的。首先，即使是细胞内寄生性的细菌，机体抵抗其感染，也并不是完全不需要抗体的。例如，伤寒杆菌和鼠疫杆菌均是寄生在巨噬细胞内的胞内寄生菌，但其疫苗均是主要诱导保护性抗体产生的，而并不是检测特异性T细胞反应来判断疫苗效果的。其次，即使是细胞外寄生细菌，其免疫也需要T细胞的参与和维持。因为大多数细菌抗原对机体来说，都是胸腺依赖性抗原，都需要T细胞的辅助，才可以产生有效的保护性抗体的应答。例如，肺炎多糖疫苗也必须连接蛋白质载体，利用载体蛋白激发T细胞应答，才可能维持免疫记忆的效果。因此，效应性T细胞和记忆性T细胞也对抗胞外寄生菌有很重要的作用。还有就是T细胞中存在有具有NK样活性的NKT细胞，其也可能可以参与胞外寄生菌的杀伤过程。
3）试验设计存在着明显的缺陷，不能确定抗体没有作用。在进行抗体治疗时，没有设定剂量效应曲线，根本就不知道血清注射无效，是因为注射剂量不足，降解太快，还是根本就没有效果，无法判断。因为毕竟只免疫了10天，而且还是初次免疫，抗体还是应该以IgM为主，且效价不高。没有反应，不能说明问题。而且，抗体治疗，大多数是针对毒素或者病毒，单纯靠抗体抑制体内实质性器官感染的细菌增殖，可能性不大。
4)免疫效果出奇的好。A组小鼠也是自然感染X细菌，仅仅10天一次免疫就建立了特异性的T细胞免疫，而且可以在I组小鼠感染后1天注射，立即就发挥了明显的抑制细菌增殖的作用。如果，是在体外的试验，我还可以再探讨，但是，T细胞一旦离开身体，而且还要分选，其表达的趋化因子受体和粘附分子必然有改变，是否能够有充足的效应T细胞归巢到受者脾脏，并有效发挥功能，令人简直无法相信。而且，如1）所述，本身A组T细胞中，被免疫活化的T细胞就很少，很难发挥作用。就好像血清中，也有活化的T细胞分泌的细胞因子，也无法有效的发挥过继免疫作用一样。免疫学既要讲质，也要讲量。
5）A组小鼠免疫建立的速度太快了。因为A组仅仅感染了10天病原体，其T细胞就可以使X细菌不再增殖。就不提鼠疫伤寒等生长迅速的细菌了，就算是题目中设计的X菌是类似结核菌（免疫建立后，既不增殖，也不死亡，这点很想）来看，根据文献，其在感染后2-3周，才会使感染机体建立有效的细胞免疫，而不再增殖，细菌数量进入一个稳定的平台期。
6）实验数据没有统计学分析。图2 没有列出重复次数和标准差，根本无法进行判断。
此外，还有不严谨的地方：
1）题目凭什么说是特异性免疫实验？因为即使是结核菌感染等胞内细菌感染，其中， γδT、NKT细胞和B1细胞等固有免疫（非特异性免疫）细胞也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2）题目没有注明各组小鼠为同品系的小鼠。因为T细胞进行过继免疫，必须是MHC相合的，否则，会由于MHC限制性导致免疫失败。
3）用词不严谨，例如，第（2）题，从图2可知，II组与IV组相比，小鼠脾脏中活细菌数量的增长趋势相同，应该说是相似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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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道题，我也没兴趣再看苍蝇眼睛的问题了。免疫学是非常复杂的科学，是以实验为基础的科学，绝不可以任意杜撰和编写，否则容易出现问题。我认为，今后再出类似的高考题目，应该避免免疫学有争议的问题，应该邀请具有能力的和知识扎实的免疫学专家参与，并且，凡是实验题，都应该请专门的技术人员，进行实际的操作，记录真实的结果，避免漏洞的产生。
高考是关系到一个人终身命运的大事，绝不可以如此轻率和随意，必须给考生以严谨和科学的态度。
当然，上述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和一家之言，我相信，不同人有不同看法，但以如此有争议的题目进行高考，确实是有草菅人命的嫌疑。
北京大学免疫学系 王月丹 博士 （苏州大学授予）
于学院路38号
附：2011年北京理综考试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