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南散纪中的白沙之光


大川南散纪中的白沙之光

序言

巴蜀或四川在中华民族大一统的进程中似乎是一个旁观者或例外,这个似乎一直就在黑咕隆咚之中若隐若现地喘息的地域及其相关族群一直以来就是中华民族中的异类。当人们顺着历史学家的各种编年史去往与巴蜀相关的领域时,人们就能发现,有关巴蜀的历史不是模糊,就是断裂成不可收拾的碎片。其实大汉族的中华民族史不仅撕碎了巴蜀的真实历史,而且还抹去了几乎所有的其它少数民族的连贯历史。倘若我们对此听之任之,抑或还昧着良心将本来可以阐明的地方民族史弄得更加模糊不清,那么,我们所谓的中华民族史之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伪造与偏颇的情节埋伏在浩荡的叙述之中。我们可能就在抹去历史上功勋卓著的其它民族的历史的同时,将自己的历史真相永远地掩埋。

不分民族族类的长江流域开发史的开拓性研究为中华民族的真实演化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舞台,而其中的川江上游即巴蜀与大川南地域的研究更为再现一个真实的中华民族史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从这个视角望出去,人们将能够重新审视大中华之大一统的缘由,人们还能够通过长江流域精彩的历史画卷看清边缘与核心的离奇易位,先进与落后的平行互动。

历史的精妙就在于“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洞悉与将断裂的碎片重新组合起来的欣喜!碎裂的大川南的真实历史就要在这种力图真实的再现努力之中重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其中,我们将能看到长江与黄河通过人种族群与文化的积累之后的真实互动。

正文

川南有多大?人们现在能看见的就只有沿川江中游平缓段一字展开的宜宾、泸州与合江。人们最多还能看见与宜宾联系紧密的乐山的犍为地区,与泸州唇齿相依的内隆贡地区,与合江界限模糊的重庆江津地区。而这些如今紧密关联的地区似乎都不再属于川南,如此就更别提那些更加模糊不清的黔北遵义、古蔺与赤水河流域。

可直至清代,到了四库全书中的《蜀中广记》里,那些黔北地面上的州县仍然被当作四川的属县在进行堂而皇之的描述。倘若再上推至距今两千年前的汉武帝年代,为强化南方的规制以加强北方的战事,西汉沿用传承沿袭的地方规制将犍为郡府从遵义(鄨)改设在靠近益州的乐山并沿袭原有的大川南范围,将含黔北诸州县的十二个州县归建在犍为郡的属下。至此,大川南的初生形态才愈显出她原有的丰满。

如此再将川南历史从两千年前再上推至秦灭巴蜀时代,张仪灭巴后,经巴人数度反抗被残酷镇压后居然南窜至东南亚一带。巴人造反不成而南遁至少说明巴地本就占有川南黔北。

秦得巴蜀,箝制强楚,遂蚕食北方诸国,巴盐济楚变成秦盐制楚。秦占巴蜀,据川南铁利,遂打得数十万口锋利刀剑,华夏进入铁器时代后至此才得以对铁器的大规模应用。巴蜀富庶养汉,加上农丰铁利与食盐贸易及巴人勇悍,秦遂掳数十万健卒,驱前剿灭六国。秦得盐铁、壮汉与蜀中粮秣,自此兵强马壮,扫尽天下全然无敌。此促成中华大一统之巴地蛮力乃距今两千三百余年。

学者所述的板楯蛮的北迁汉中与南遁东南亚说的背景显示不仅川东,而且从地方社会学意义上看更是大川南广大地域范围内,巴势力曾一统江山与川南黔北财丰利足的历史宏篇仅因到了秦灭巴蜀之时才被秦王朝所翻过。巴势力在川东的统治范围由商末封国所体现并由史学界所公认,只是这种体认不太重视地方史所能普遍体察到的关于各地方远古人种的传承,也就没能将古史与原初人种学有效联系。事实上,原川南黔北广为分布的僰人与川南中部的僚人在板楯蛮占巴及大川南后的势力消退说明距今三千年前的川南黔北的开化同样是因川江中游流域的盐铁财利所造就的人口稠密与财丰利足。久远的地域富裕景象并非由所谓巴人所开辟,僰人与僚人早于巴人的势力范围的记载说明这种景象早已在距今四千年——三千余年之间就已在巴蜀及大川南地面上被确定下来。在距今六千年——三千余年之间,众多蛮族在东起宜沙,西至蜀地与僰道(宜宾)广大范围内的繁衍生息以及对盐铁的原初炼制表明,距今三千余年的巴族立国实际上只是一场族群势力的扩张,它并非说明巴族是巴蜀大地的拓荒者或首创者,以往不全面的历史观实际上夸大了巴族的历史地位并弄错了巴蜀原著民的本有身份。

因为更为久远的巴蜀在大溪文化的遗址中向我们叙述了远在六千年前的川江熬盐史以及其后不久的采矿、冶炼与锻造史。而且在川南广为发掘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所并且这些活动还通过川江的急流险滩与荆楚江南一脉相连。长江流域的开发,中华两个最大的水系的后发优势体现在非冲积带的川江段的两岸,它的后发优势还为北方文明的大一统演进注入了强劲动力,同时却又反衬出川江适人居的江段在利用两岸丰厚矿产资源的基础上,经数千年的积攒与进步,遂成长为连绵成片而财丰利足的富庶乡场。

大川南据川江中游段,下临川江下游的大水茫茫与三峡险隘,上拒雷波以上的急流险滩与原始丛林;夔门与金沙江的险厄,峻峭与冷僻同为大川南置放了两扇可保长久安宁与生长财富的有用大门。大川南在三千年、两千三百年、两千年与北宋千年时的财富贡献其实早已注定了它的地势、矿产、殷殷沃土数百里的幅员与相对闭塞于杀罚无度的文明平原之中。

上天滋养和孤独垂青于大川南,遂使她像一位宽厚的久违长辈,时不时地与疲惫冒进的文明后生在时时倾覆的历史关头不期而遇,遂使巴山蜀水及黔北福地数度扶正于民族命脉。远望铁盐与川域贸易,近看客家源流与湖广填四川,没有大川南的保留地效应,大中华的文明危厄将在一次次的自我跌撞之中被放大到更加痛苦的地步。大川南事实上是大中华福寿延绵的底蕴与筹码,她是中华民族福禄寿喜的祖传家宝。

两千年以内的大川南源流因郡县建置的逐渐成熟而呈现繁复杂陈的视角状态,但大川南富贵荣华的地域属性却没有改变。虽然秦军的号角已然尘封,虽然六国的权势倾轧已经成灰。大中华也在长程的发达、采纳与贸易途径的固化之中走向了文明的高水平稳态。铁器与壮汉已不再稀疏,但人口的增长与文明的奢靡却大幅增加了细盐的需求。细盐不再是专供楚地,江南与北方的大运河将宋元明清连成一脉。盐商首度超过了铸铁造钱的官府,持续不断的细盐贸易造就了自宋以来富甲天下的大川南。贸易背景下盐业富庶使川南至今留下了千年不改的富顺。富顺成为川南盐业一直到达现代的核心内涵,这不仅说明了盐对古代与近代的社会贡献比铁等矿藏的重要性,而且还证明了人口大一统国度的生存主题往往高于发展需要。

宋代是中华民族的一个里程碑,此前尚武的风向转为向文的诉求。民风崇尚文备之风说明两点:富足与传续正在演化成价值主题,民族文化的深邃演绎正在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这充分体现在元清两朝异族统治之冲击丝毫未改变此种状况与方向。盐主题自宋代以来的持续造就了大川南的富庶与文化运动,在朝出进士,在野显文骚的且名利且风雅蔚然成风。相较于临近州县富顺始于北宋,扩建修缮于元明清,曾哺育过二百八十多个进士,迄今仍保存完好的文庙,我们将何以面对把侥幸存活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几江文庙一拆了之的令人惶惶然的事件?

观历史大象,纵抵源流的根基,横觅周遭之万象,大川南的文化之风并非仅作大川南东端门户的江津或白沙所能概况。我们只是由蛮荒瘴气浓郁的川东崇山峻岭消散渐隐的川江边上的一段江岸,我们的先辈不畏巴东的长期辖制而自动担当起了大川南东大门的门户。

白沙一改川东江防的山寨狭义,以从未深沟高垒过坚固巍峨的城墙而素面千年里的凶险风霜。一个一改川江始于沙宜的江防城池的生态,一个以开放雄姿迎来八方来风,以古码头财丰利足贸易的川流不息与文豪杰士的风雅志趣来填满自己情怀的大江之城难道不比大川南核心地段里的闷头赚钱来的更加意味深长吗?白沙历史的见识更加开阔,开阔得来异域风采天天登门拜访;白沙文化的繁复悠扬,悠扬迎来接踵而至的文人豪士比翼齐飞。

门户效应使白沙更具有了开放的优势,它不仅与大川南其他地域一样南接云贵,而且还北接近代起飞的重庆及川北。更为捷足先登的是白沙集长江下游之利,行水陆联运之富,展八方文采之妙谈令后世史家与骚客文士接踵而至以至于繁花似锦而应接不暇。

白沙不仅没有城墙,而且没有文庙,更没有贡盐竖井,但白沙却有码头上兴旺船帮与供应周遭的加工业行帮,白沙还有行商仗义的巨商大贾与财利横淌的富裕景象,白沙更有灿若星辰的文采飞扬在蛮荒的旷野里的万古流芳!白沙虽没有盐田,也没有锻造辉煌功业的矿藏,但白沙却拥有大川南其他所有福地都不具备的宝藏。不能否认白沙的得天独厚,白沙承接川东诸多码头城镇的耿直民风,加以近在身旁的大川南的殷殷富庶,慷慨滋生予骚人墨客,遂得造化一方之功德而浸润长久之大计。

钟云舫颠沛流离于川蜀,但却能挥毫痛下平生一搏而写就天下第一长联的《临江楼赋》。此举足见文人墨客对川江中游临江壮阔的赞许与希冀。人世沧桑,万古流芳。能应用资源与便利,成一方富贵,当是中流;能发挥谋略品性,集八方来风,成一代风范乃成上流。白沙在历史的回声中吟唱出的正式这样一首百回千转的旷世奇音,她不仅为大川南与巴山蜀水填补了文雅风采,她还为蛮荒野地的山峦深谷树立起一座光芒四射的灯塔,灯塔下的灯火通明照耀着古风悠扬的江岸和岸边那熠熠闪烁下的剔透洁净的白沙。

从交错中找到答案,从缺憾中发掘精妙,一无优势的江岸门户却发挥出如此自豪的经济景象与文化万象正是丰厚的大川南历史为白沙书写的天书,那上面明了地篆刻着这样的话语:白沙乃通衢四省八州,凭栏大江与富庶,眺望文采飞扬盛况空前之清凉市井。她启自于大川南周遭的富庶,发轫于江山大势转寰之门户,矗立于车水马龙之往来自由风,成就于文风浩荡川蜀之渐进千年,发迹于辉煌的现代中国的孕育转世之交。如此,历史正如大川南的瘴气蛮荒转瞬成为悠扬的辉煌,她的壮丽为后世提示的都是精华;就看后人能否释然放下自找的重负去俯身拾取祖上的荣光?

 

老夏

201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