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恰逢欧元正式投入市场使用的十周年。愁云惨淡万里凝，欧洲人并没有心情热烈庆祝，因为已经肆虐欧元区两年多时间的主权债务危机仍愈演愈烈。一方面，主权信用降级已经蔓延至欧元区核心国家。2012年1月13日，标普宣布下调欧元区七国主权信用评级，其中拥有AAA评级的法国与奥地利被各降一级，意大利、西班牙与葡萄牙被各降两级。另一方面，金融风险正由主权政府传递至金融机构。比利时德克夏银行与美国明富环球的相继倒下就是明证。市场形成的共识是，2012年将是欧元区从崩溃的悬崖边退回来的最后机会。生存，还是死亡，大家都屏息以待。

　　回想十年前欧元诞生的胜景，真让人有今夕何夕之感。当其时也，全球均惊呼全球第二大储备货币的诞生将挑战美元霸权，国际货币体系的多极化指日可待；欧洲货 币一体化极大地提升了欧盟的政治地位，让德、法、意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重新找回了昔日的帝国荣光；欧元的诞生将极大地促进欧元区国家的经济融合与经济趋 同，在欧元区内实现天下大同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不料十年之后，尽管美国与欧元区均爆发了金融危机，全球资金依然青睐于流入美国市场避险；欧猪五国的政 府在2012年如走马灯般轮番更替，帕潘德里欧与贝卢斯科尼更是成为全球政坛的笑柄；欧元区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并未趋同，而是加速分化。为什么理想与现实的背离如此悬殊呢？

　　究其根本，在于欧洲的货币一体化推进得太快。在欧元区内，事实上存在巨大的“南北差异”，一类是德国、荷兰、北欧国家，这些国家地处西北欧，信奉新教，具 有经常账户顺差、高储蓄率与强大的竞争力；另一类是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等南欧地中海国家，这些国家信奉天主教或东正教，具有经常账户逆差、低储 蓄率与较弱的竞争力。前一类国家成为欧元区的核心国家，后一类国家则沦为外围国家。把这两类风格迥异的国家捆绑到一起，使用相同的货币并实施统一的货币政 策，就难免会产生失衡与冲突。

　　试想，当核心国家经济过热，而外围国家经济衰退时，欧元区的货币政策与汇率政策应该如何制订呢？为抑制经济过热，需要提高利率、本币升值；为摆脱经济衰 退，需要降低利率、本币贬值。然而，由于核心国家把持着欧洲中央银行，他们自然会根据自身需求来设定货币与汇率政策。不难想象，无论是利率上升还是欧元升 值，都会使得外围国家的经济衰退雪上加霜，同时还可能出现持续的经常账户逆差。当货币政策与汇率政策都被困住手脚、不能用于刺激本国经济增长时，外围国家 就不得不过分依赖财政刺激与政府举债了，这自然就为本轮欧债危机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既然如此，欧元区国家究竟怎样才能摆脱债务危机困扰，并继续推进欧洲货币一体化呢？笔者认为，欧债危机的演进面临三种前景：财政一体化、欧元区解体与继续维持现状。

　　正如金融大鳄索罗斯所批评的那样，欧元区仅是一个货币联盟而非财政联盟，这种跛足的一体化必然会引发危机。如果在欧元区核心国家与外围国家遭遇非对称性冲 击时，核心国家能够通过跨国财政转移支付机制向外围国家提供财政支持，就能够帮助外围国家度过危机。核心国家向外围国家的福利转移，事实上也是为前者独占 了欧元区的货币政策而买单。这就是在欧元区推进财政一体化的逻辑，这也是目前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欧元区力推的倡议。然而，要建立跨国的财政转移支付机制，就 必须建立跨国的财政预算监督机制，这意味着德国人要插手外围国家的财政预算制定，从而必然引发外围国家政府与议会的强烈抵制。2011年12月欧盟峰会通过的财政协议是欧元区财政一体化取得的重大进展，但该协议能够在各国议会投票通过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如果外围国家不愿意上交财政主权，而德国人也坚持不让步，那么欧元区解体也并非不可能。欧元区解体有两种方式：一是希腊等外围国家主动选择退出欧元区；二 是德国、荷兰与北欧国家选择集体退出欧元区，从而造成“南北分治”的局面。无论是哪种形式的解体，对弱国与强国的损害都非常大。弱国会面临主权债违约、企 业违约、银行倒闭与国际贸易崩溃；强国会面临企业违约、银行体系资本重组与国际贸易崩溃。可以说，一旦欧元解体，欧盟各国中将没有赢家。

　　维持现状是第三种可能的前景。然而，维持现状的成本也相当高。首先，外围国家的债务违约将不可避免；其次，如果欧盟银行不能在主权债重组之前募集到足够的 资本金，主权债务违约将引爆银行业危机，但在当前市场动荡的环境下募集资本，意味着银行股权会被严重稀释；再次，如果欧盟银行转而通过收缩贷款的方式来提 高资本充足率，这必然会加剧信贷紧缩、引发经济衰退；最后，欧元区的需求紧缩与贸易保护主义的增强对全球经济而言也绝非好消息。

　　简言之，2012年将成为欧元区继续发展壮大或者黯然解体的分水岭。在上述三种情景中，我们认为财政一体化是大概率事件，而欧元区解体的概率最小。毕竟，一个强大而团结的欧洲，符合欧盟各国的长远利益。让我们用原欧洲理事会主席普罗迪先生在10年前的一句话作结：“我相信欧元将促使我们建立一系列新的经济政策工具。尽管目前政治方面并不允许，但当未来出现危机的时候，我们将会这么做。”祝欧元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