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接受诺贝尔馈赠是迟早的事


  最近关于村上春树的新闻比较重要的有两则,一是前段时间全球最大的博彩公司英国的“立博”预测今年10月中旬开奖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排名,村上排在榜首,赔率也最高。二是近期中日围绕钓鱼岛的争端展开后,北京有书店把日本作家的书从柜台里撤掉,村上主动对此现象发言。9月28日,他投书《朝日新闻》,在对此行为表示惊讶之余,将其比作痛饮劣质酒后对人的影响,即只要喝几杯就能让人脑子充血、神情亢奋、思维简单、行为粗暴,可是第二天醒过来后除了头痛欲裂之外却一无所获,所以,他提醒大家慎饮由政客们端上来的这种很容易让人大动肝火的“领土争端”牌劣质酒,珍惜这20年来由中日韩三国间良好的文化互动所构成的“东亚文化圈”,以方便彼此之间的“灵魂交流”。

  村上的发言让我感到,立博公司为他开出的诺贝尔获奖最高赔率并非哗众取宠,它是合理的,同时也是值得的。因为对身边发生的那些有悖常情常理的事件进行批评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的“Style”。而且身为作家的村上并非只是口头上讲讲而已,他在自己的小说里也一直在对种种极端的政治行为进行批评,如《寻羊冒险记》对日本军国主义者“先生”的揭露、批评1995年东京地铁毒气事件的纪实文学《地下》等。

  所以,早在几年前我就觉得村上该获诺贝尔文学奖了。我相信,即使今年他没能获奖,可接受诺贝尔的馈赠也是迟早的事。6月下旬,我曾去纽约一游,在着名的“斯传德书店”里磨蹭了半个下午。这家位于百老汇街828号的独立书店在纽约知识界享有盛誉,也是纽约的文化地标之一,从它所出售的书里,不仅可以看到纽约知识界的动向,同时也可以看到它对阅读趣味的引导。因为正值暑期,进门处的几个台子上都摆上了书店推荐的暑期阅读书籍。在文学类那个台子上,摆放着赛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奥威尔的《1984》、卡夫卡的《城堡》、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600628)》、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托尔斯泰的《复活》等。就在旁边,还有一张不大的小方桌,只摆放了两位作家的作品以示隆重推荐。其中,除了近年来走红的美国作家乔纳森·弗兰钦的作品,就是村上的众多作品了,而且他的作品远比乔纳森的要多,从《舞舞舞》、《斯普特尼克恋人》、《挪威的森林》、《天黑之后》、《海边的卡夫卡》直到《1Q84》,总之,只要是村上的作品,几乎一本都不缺,当然,全都是英文的译本。这让我惊讶不已。尽管2006年我在美国的时候,在巴恩·诺贝尔和博德书店里就已经看到村上不少被译成英文的作品,但还是没想到这几年村上的影响在美国会变得如此之大。

  村上的书虽然和乔纳森的并排而立,但是他们还是有差别的。这一点只要看看乔纳森的书的封面和村上的书的封面就知道了。作为一个美国作家,前者的书的封面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一点“美国特色”也没有。但是村上的书的封面,却让人一眼就可看出它的异国情调。它们散发出了一种强烈的东方风格。因为在这些书的封面上,几乎总有一张亚洲人的脸,或者说一张亚洲女人的脸。这些女性都有着丰满圆润的面庞、弯弯的眉毛和涂得红红的小小的嘴唇。这些女性的脸并非如照片一样写实,而像是一些画报上的作品。可尽管如此,这些女性的脸还是把那种西方人所想象的东方女性的标准面孔绘制了出来。当然,它也依然让人想起西方人长久以来形成的对东方的看法,如神秘、色情、女性等。

  村上这套由兰登书屋旗下的“年份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本小说的封面都是由约翰·戈尔一人操刀设计的,他从1997年起就开始设计村上小说的封面,可谓是村上小说英文版平装本的“御用设计师”。在谈到这套书的封面风格时,戈尔直言自己觉得村上小说的特点是“当代的、神秘的,有点超现实的和有点科幻的”。而为了表达这种感受,他为村上设计的封面大都是用日本老海报的内容“拼贴”而成,那些女性的脸就是来自他所看到的那些老海报。身为美国人的戈尔并未改变内心深处那种西方人对东方的“女性化”的看法,可是他却敏感地抓住了村上小说中所散发出的那种“东亚”的或者“亚洲”的共通的味道。

  对此,村上并不讳言,在这次《朝日新闻》的发言中,他就肯定了自己作为一个日本作家,特别是作为一个“亚洲作家”的身份。实际上,他对自己这一身份的认同在他的那些小说里早有表现,尽管他小说里众多故事的起点是日本,但是其终点却往往在日本之外的东亚或者亚洲。在我看来,他在自己的小说中始终在对日本进行着某种“超克”(意为“反思”),超克日本的那些极端的军国主义意识,超克他戏称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时代人的孤独和零余感。也因此,他的小说才会成为东亚或亚洲“灵魂交流”的通路。

  更进一步看,我认为他也在努力冲破西方人尤其是美国人对于亚洲或东方的偏见。曾有记者问村上,在他的小说中为何会提到那么多西方的事物,如披头士乐队等,言下之意自然是村上小说中的人物过于“现代”了,过于“美国”了,或过于“西方”了。但村上的回答却很坦然,在肯定自己所写的是日本的故事后,他直言之所以自己笔下的那些人不去吃豆腐而是去吃麦当劳,无非是吃麦当劳这样的举动在日本早已稀松平常而已。但是,很多美国人或者西方人至今仍不敢相信,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那就是在他们眼里曾经被“东方化”的东方,已经“进化”得和他们差不多了,并且早已开始变得“西方”甚至比他们更加“现代”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戈尔在做村上小说的封面时尽管抓住了村上小说的“亚洲性”,也知道村上小说是“当代的”,但在封面设计上使用的那些女性的脸却依然是亚洲“过去的面孔”。

  显然,要完全打破类似戈尔这样的看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同时也需要更多村上这样的作家的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