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近期港元汇价持续走强，香港金管局3年来首次入市、五天内四度沽港元买入美元、抛出港元。香港金管局近日多次稳定港元汇价的举措，引发了市场关于目前热钱大举入港的猜测。您认为此种猜测是否属实？如属实，此轮热钱流入的原因有哪些？
赵庆明：应该属实。美联储推出QE3后，国际上开始看空美元，看多非美货币。最近中国公布了三季度宏观数据，整体上看，经济已经触底回升，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亚洲尤其是香港对国际短期资本的吸引力。香港对资本项目高度开放，但同时又实行将港币汇率与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度，这既要满足流出入的国际资本兑换港币的需要，又要维持港币与美元之间的固定区间。一般情况下，由于短期资本流出入相对稳定，香港商业性金融机构持有的港币和外汇头寸足够应付，但是面对热钱的突然大量流入，港币就会“短缺”，商业性金融机构就会难以应付，客观上就必然需要香港金管局入市投放港币购买入美元，如果任由市场交易，港币与美元相对稳定的汇率安排必然无法维持。金管局是维持联系汇率制度的最终力量和唯一法定责任人。这一点也是与日本较为显著的区别。日本实行自由浮动汇率制度，日本央行并不负有维持日元汇率相对固定的责任，当国际资本大量流出入日本时，只要日元汇率不过度波动，日本银行是不会入市干预的，而日元汇率的适度波动则能起到抑制游资流出入的作用，但是港币对美元汇率的固定波动区间则无此功能。所以，当香港突然面对大量的热钱流入或流出时，市场就会显得特别紧张。
记者：您认为此轮国际热钱的涌入是否会越来越凶猛？
赵庆明：我倒不这样认为。首先，理论上讲香港金管局投放港币购买美元的能力是无限的，联系汇率制度不会被攻破；其次，随着热钱流入量的增加，以及香港各项金融资产价格的上涨，其投资价值也会下降，对国际投机资本的吸引力也会下降。最重要的是，当前世界经济仍然低迷，仍然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国际投机资本不会恋战。
记者：近期，人民币持续升值。此外，从外汇占款看，截至9月末，中国金融机构外汇占款总计人民币25.771万亿元，比8月份的外汇占款增加人民币1306.8亿元，结束了此前两个月减少的局面。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经济已经面临着国际游资的入侵？
赵庆明：不可能！中国对资本项目实行高度且全面管制，国际短期资本并不能自由进出中国。自2003年前后，国际上出现人民币升值论以来，确实国际上有些热钱性质的资金（管理当局将其称为“异常资金”）进入到中国。通过调研、观察等，我们发现这些资金主要是通过贸易、个人汇款、FDI以及相关的外债等方式或渠道混入的，无论哪一中方式或渠道进入中国，都不是一朝一夕在短时间内能实现了。也正因为如此，多数严谨的研究人员将其与国际上常见的热钱相区别，称其为热钱性质的资金或其他说法，而不是直接称为“热钱”。今年9月份，金融机构外汇占款重新回复到千亿元的规模，主要是中国外汇市场上对人民币汇率的预期由此前的贬值预期转向升值预期，企业和个人由此前的偏向持有外汇转为了卖出外汇转持人民币所致。今年前8个月，我国外汇存款平均每个月增加接近200亿美元，今年9月份，不仅未增，反而减少了12亿美元，这正好解释了9月新增外汇占款的来源。
记者：若有海量海外游资进入人民币市场，对刚刚企稳的中国经济会带来哪些冲击和风险？
赵庆明：中国不可能像日本、香港等已经实行了资本项目开放的国家和地区那样，在短时间内会有海量的海外游资进入。我们对过去的观察和研究发现，热钱性质的资金进入中国基本上是细水长流，这是与中国仍然对资本项目的高度管制以及它们假借的流入渠道有关。2007年是中国外汇储备增加最多的一年，全年外汇储备也仅增加了4600多亿美元，其中有相当部分是正常的贸易顺差和资本项目顺差形成，热钱性质的资金只有一部分，平均到12个月，每月的流入量也并不大，相对于中国金融市场的规模来说就更小了，所形成的冲击也有限。当然，过去几年外汇储备增加较快的时候，当局也非放任不管，除了通过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发行央票等措施对冲掉过多的外汇占款外，也加大了对国际收支中异常资金的监控和查处力度。
记者：近期人民币兑美元持续走高，今日午后人民币兑美元即期汇率刷新汇改以来新高，尾盘报6.2417，升至纪录高点。您认为未来人民币汇率走势如何？人民币是否具备较大升值空间？
赵庆明：整体上看，年初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还是非常稳定的，年初的开盘中间价为6.3115元/美元，今天（10月26日）的开盘中间价为6.3010元/美元，仅上涨了105点。如果跟今年5月2日创出的最高开盘中间价6.2670元/美元相比，今天的开盘中间价还下跌了340点。当然最近盘中交易价走势强劲，甚至这两日还出现了涨停，即使当前的最高价与前期盘中的最低价6.39相比，人民币也仅升值了2.4%，升值幅度仍然是非常有限的。外汇市场的盘中交易价受制于开盘中间价，波动幅度为上下1%。根据某项研究的计量分析，自去年四季度以来，人民币兑美元开盘中间价与一篮子货币保持了高度的相关。中国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的目的就是维持人民币汇率的相对稳定。尽管人民币汇率盘中走强，只要紧盯一篮子货币来确定开盘中间价，人民币汇率的波动幅度仍会是有限的。这种盘中走强的状态有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相信人民币升值幅度会极为有限。还有，当前中国外贸出口形势仍然不乐观，这在客观上也决定了人民币不会大幅升值。
记者：请您谈谈当前人民币汇率如何发挥好锚的稳定作用，下一步如何深化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
赵庆明：“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在本质上还是一种有管理的汇率制度，并非完全由市场供求决定的浮动汇率制度。一篮子货币就是人民币汇率的“锚”，参考一篮子货币、并在某种程度上与篮子货币的维持相对的稳定，其目的就是使人民币对主要国际货币的汇率维持相对稳定，而不至于出现过大的波幅，这是中国实体经济的需求。尽管中国已经建立起了初步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但是离发达的市场经济仍有距离，汇率市场化也只能逐步推进。随着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结构调整、产业升级的实现，我国的国汇率制度也必然由目前的管理浮动过渡到自由浮动汇率制度。
记者：请您谈谈对于再度涌入的热钱应该如何加以疏导和利用。
赵庆明：尽管不会出现像个别人所说的热钱已经再度涌入、热钱囤积香港是为了以香港为跳板伺机进入大陆，但是对于热钱或者说异常资金流入确实仍然需要保持高度警惕。监管部门应该对热钱流出的主要渠道加强监控，对于不合法的外汇收入应该加大处罚力度，决不姑息。最近几年，热钱流入有所减少除了国际大环境有利外，与监管部门加大打击力度也是分不开的。除此之外，我认为确实需要疏导，尤其是要管理好市场预期。人民币外汇市场仍然是一个缺乏深度和广度的市场，仍然不够成熟，市场的预期容易一边倒，要买都买，要卖都卖，这就容易导致企业和个人要么囤积外汇，要么将外汇视为烫手山芋而都急于卖出，这也容易招致国际游资集中流入或者流出。要改变这种一边倒的预期，除了舆论的正确引导外，还应该进一步增加外汇交易品种和交易主体，弱化或取消外汇交易的实需原则，更应该允许卖空机制的存在，没有一定的外汇交易规模，市场不可能成熟。成熟的外汇市场也是自由浮动汇率制度所需要的条件之一。
2012-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