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能源中，天然气由于不易储存，不易运输，致使其工业发展的全过程不仅仅是市场力量驱动之下基于经济性和便利性的简单能源替代或技术革新，而是贯穿市场对天然气价值、运输服务价值以及定价方法等更高层面的整合与创新。这种特殊性使全球至今也未能形成相对统一的国际性定价方式，而是目前各自为政的天然气定价格局：2011年，日本液化天然气（LNG）到岸价为百万英热单位14.73美元，德国为10.61美元，英国为9.03美元，而美国仅有4.01美元。

　　虚位以待

　　在国际天然气市场上，常用的定价方式大体有二种，一是用终端客户以替代能源价格倒推定价，称替代定价法（从模型看，又分许多种，本文不做深究）。二是以天然气期货合约定价，又称金融定价法。前者基本还是尊重了物质间的价值规律，尽管原油价格可能会被扭曲，但总体上天然气价格还是能够找到一个相近的参照物进行比价。所以，它被广泛接受，如东北亚消费国以LNG替代原油发电的同等价值定价，而油价又多与日本进口原油加权平均价（JCC）挂钩。在欧洲，多是采用与俄罗斯原油挂钩的定价方式。而中东也是采用类似的替代方法。

　　金融定价法主要被北美地区采用。由于美国LNG价格是采用美洲管道天然气长期合同价与美国路易斯安娜州亨利枢纽（Henry Hub）的短期天然气价格挂钩的定价方式，而Henry Hub价格又绑定了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实物交割的天然气期货合约价，这个价格又受到其衍生金融工具的影响，所以，美国天然气价格实际上是由金融定价。

　　在金融定价时，看似可以通过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功能最大限度地反映天然气资源的价值和市场的供需情况，但笔者在美国能源政策研究系列之四《美国放宽页岩气市场进入标准之谋》一文中已经揭示了美国金融与石油财团们是如何操纵天然气价格的真相，也就是说，随着天然气期货的金融衍生品，即金融工具不断地被创造出来，天然气价格发现功能已经变成了金融资本牟利的功能，各类金融型天然气交易合约也成为实现牟利的工具，这种被标准化的金融工具有近210个，是全世界拥有金融工具最多的单一品种。其中，交易最活跃的前四个合约中，除旗舰期货合约外，其余都是非实物交割型合约，它们的持仓量是旗舰合约的8倍，且具有引领价格走势的功效。

　　就因天然气储运难题、市场区割与定价标准的纷杂，才造成目前天然气全球定价权的虚位以待和躁动的格局。

　　狼烟四起

　　由于定价权本身就是资源，可以带来极高的红利，所以，它给市场带来了更多的期待。随着液化、低温储存和LNG运输技术的不断创新，使天然气经过液化后的LNG贸易量被不断提升，占整个天然气贸易量的比重已由1970年的6%上升到2005年的26%，不久将有望突破30%或更多。这一技术革命不仅为天然气市场全球化铺平了路，也给获得天然气定价权的期待带来一缕曙光。

　　2001年俄罗斯总统普京就曾雄心勃勃地想在天然气定价权上有所作为，召集了包括伊朗、卡塔尔、利比亚、尼日利亚、委内瑞拉等主要天然气出口国，成立了世界天然气出口国论坛，奢望所拥有全球70%以上的天然气储量能为他们带来因定价而滋生出来的更多红利。

　　2007年1月，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更是干脆提出组建“天然气欧佩克”的想法，俄罗斯总统普京随即表示支持。2008年10月，俄罗斯、伊朗和卡塔尔在伊朗德黑兰召开会议，尽管俄方一再声称，世界天然气出口国论坛不会成为具有垄断性质的卡特尔组织，但还是引起国际社会对有关三方有意建立“天然气欧佩克”和可能操纵国际天然气价格产生了恐慌和担忧，进而打响了全球天然气定价权争夺战的又一枪。

　　在这场争夺战中，美国是一个绕不开的角色。自从 “页岩气革命”后，美国天然气供给增量就快速填补了2001年以来美国国内产量递减的缺口，并从2007年以后不断创出历史产量的新高。而管道系统投资的滞后与限制，又使管道运输系统安全工作容量进一步制约了天然气的生产和消费，使局部地区天然气供给过剩。再加上出口管制，根据美国法律，天然气生产商要想出口天然气就必须报由美国能源部审定，而判定的依据是是否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由历史上看，只有极个别幸运的生产商才获得了极小量地将LNG出口给韩国和日本等少数国家的机会。

　　因此，天然气价格在金融工程工具打压、“页岩气革命”、出口管制和国内管道运输扩容无望等组合政策的狙击下，使美国天然气价值远远背离了与原油价值之间的基本比价关系，进而使美国消费者确实消费到了廉价的天然气（但也造成了许多页岩气企业的巨额亏损，其中也包括页岩气巨头皮萨切克）,这无疑成为了美国抢夺天然气定价权最有力的保证。

　　谋定话语权

　　在欧洲，2010年与原油挂钩的天然气供应长期合同价大约要比现货价高出50%以上，2011年这一差距扩大到了62%。而最近四年多来，美国国内天然气价格持续被压低在百万英热单位4美元以下。

　　廉价天然气帮助美国经济复苏的现实撩动了欧盟政客的自尊。9月4日，欧盟启用了欧盟反垄断监管机构对国有的俄罗斯能源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是否利用其在欧盟天然气市场的主导地位，在中欧和东欧地区压制竞争对手，推高天然气价格的调查，试图对高启的气价能有所作为。11月初欧盟能源专员贡特尔·厄廷格在布鲁塞尔继续施压，表示为了摆脱天然气定价与油价的必然牵制，天然气应以一种灵活的方式定价。

　　尽管俄罗斯与欧盟各国间天然气贸易的定价方式是采用与原油挂钩的长期合同（注：这种方式是对不同能源以相同燃烧热值折算的计价方式，是国际公认、比较公平的贸易定价方式之一），他们在对俄罗斯天然气贸易谈判中的地位和筹码既低又少，但俄罗斯还是未雨绸缪，加速在欧亚之间纵横捭阖，在拓展东北亚新市场的同时坚守着在欧洲的定价权。

　　北美是最为成熟的自由贸易区之一。当美国天然气价格跌至每百万英热单位3.6美元时，加拿大作为价格接受者，其天然气价格也只能在3.45至3.7美元之间徘徊，更加不幸的是其天然气产量从2007年就已经开始逐年递减，再加上受来自美国2008年开始一路走低的天然气期货价格的影响，使依照NYMEX即期期货合约定价出口给美国的天然气利润大幅下降，资源资产价值完全得不到体现，实质性地为美国用户提供了补贴。即使加拿大公司勉强能有盈利，其盈利部分也大多来自出口到非北美地区的用户。

　　在美国，看似有发达的天然气期货市场可以为天然气生产商和消费者提供避险和进行资产配置。但众所周知，一旦价格趋于不变或小幅波动时，价格波动风险趋向于零，避险需求也必将趋向于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再发育的市场也不可能给天然气生产商带来资产配置和牟利的机会。正因如此，近两年，这种情况一方面迫使加拿大和美国玩起了俄罗斯轮盘赌，进军本土页岩气市场开发，增加页岩气产量来弥补天然气总产量递减的不利局面和夺回原有市场份额；另一方面，积极寻找非北美的、稳定的、可以有高回报的天然气需求市场（欧亚），以摆脱全球经济危机和美国低价挤出效应给加拿大带来的不利影响。

　　美国出口天然气管制、“页岩气革命”、管道运输扩容无望和金融定价等组合政策所构成的竞争力已经有所斩获。廉价天然气和供给市场的暗流，使“金融定价法”的优势逐渐“深入人心”，使欧亚消费国开始思考和寻求变更“替代定价法”的路径，以期能在LNG全球贸易大发展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定价利益，而这，正是美国求之不得的好事和预期需要的结果。

　　在这轮博弈中，一方面俄罗斯被迫左顾右盼（欧洲和东北亚）急于稳定自己已有的市场；另一方面，加拿大被低气价挤出效应所采取的行动已经构成了对欧亚原有LNG市场份额和天然气定价方式的冲击；再一方面，面对定价机制和定价权可能受到的冲击，卡塔尔天然气公司也放下了架子，开始讨论使用“S曲线”定价公式，试图以让渡部分利益来寻求稳定高油价时期的LNG价格，稳定已有的消费市场和对抗潜在的北美竞争者。

　　而在澳大利亚，为了获得天然气的全球市场地位，不仅降低门槛，大量吸引国际资本进入本土天然气产业。到目前为止，仅在LNG项目上，跨国企业就已经筹措调拨了超过1700亿美元用于沿海LNG项目的建设，使得澳大利亚有望在2020年之前取代卡塔尔成为世界第一大LNG出口国。而且还努力开拓东北亚等市场，谋求20年以上的长期供货合同，来确保未来的市场份额。

　　在博弈中，几乎主要的天然气资源国都被卷入了其中，但从历史的角度看，美国在每次争夺全球一项权力时都会以组合的政策形式出现，这次也不例外。所以，随着美国政策组合拳的持续攻击和LNG在国际天然气贸易市场比重的增加、储运、液化转换技术的提升，虚位以待的天然气定价权还会再次像原油定价权一样，最终由美国的金融财团与石油财团所获得，并还会通过类似NYMEX一类的市场和天然气金融工程工具来实现。届时，不管你是否喜欢，是否接受，它都会像石油定价权一样，为你定价，替你“理财”。

　　

　　本文大部分刊于《中国石油石化》2012年24期。

　　目前刊已发“盲人摸美国能源政策”研究：

　　系列之一：美国不会用国内油气资源改变全球能源格局

　　系列之二：美国将会改变全球能源格局

　　系列之三：美国才是石油市场配额的真正主导者

　　系列之四：美国放宽页岩气市场进入标准之谋

　　系列之五：沃尔克规则使华尔街炼油商变为石油商

　　系列之六：美国天然气定价权之谋。

　　下月初将刊发“盲人摸美国能源政策”研究系列之七：EIA选定Brent为基础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