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印象
坐落在南市的老宅要拆迁了!这不由得勾起我已沉睡多年的儿时记忆,就像河底被犁起已沉静多时的河沙。
我家老宅地处南市老城厢西北部,靠近老城隍庙,叫“开明里”,据说以前那地方叫“九亩地”,是个演武场。上世纪初,有个叫“开明”的公司在这里建房称“开明里”,“开明里”是典型的石库门老式弄堂房子。
从大境路的弄口进入,就是南北向的一条大弄堂,东西两边对称着各有4排房子,均是朱瓦红砖清水墙,大弄堂到底是东青莲街,弄口恰好对着一家一开间门面的“烟纸店”。这里的房屋结构均为前三层,后四层结构,与通常的上海石库门房子无异,南向除了天井和客堂,就是二楼和三楼的前楼,均为四扇大窗;北向底楼叫“灶披间”,二、三楼是“亭子间”,三楼的亭子间上面就是晒台了。因此,通常我们说的石库门房子的晒台,同我们现在新工房住宅的阳台概念不一样,是朝北的。于我而言,晒台、弄口的烟纸店承载着童年无数欢乐的记忆。
我儿时的老宅在“开明里”西边最后一排楼房的三楼前楼,前窗正对着对面人家的晒台,记得小时候母亲总会朝着对面晒台上探出身子与楼下小朋友谈天的孩子大喊,提醒注意安全。走出房门通过一条短短的过道就是晒台了。由于我家是“开明里”最后一排房子,后面的房子都比我们的低矮,所以从晒台望出去,简直就是一览无遗。往东可看到海关的钟楼和圆顶的汇丰银行大楼(那时还是市府的所在),儿时眼神好,海关钟楼成了我家那架老式座钟校对时间的现成“标准”,而准时响起的《东方红》报时乐曲也成了现时美好的回忆;西面能望见“大世界”的标志性塔楼和青年会暗褐色的“方盒子”楼房,国庆节上午,从人民广场上升起的气球拖着红色标语在那一角楼顶上空飘浮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依然清晰;而正面望去,则是高耸的中汇银行大楼(那时还是上海博物馆)。也正因为居高临下,我家晒台成了邻居国庆观看焰火的最佳位置。
晒台还是儿时游戏的乐园。放学后同小伙伴一起在地上划线“造房子”,或者踢毽子、摸瞎子,或者搭起汰衣裳板,开“小小班”,做回家作业,这些活动都在晒台上进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夏天了。一过下午三四点钟,原先满地炙热的太阳光此时已经偏西,我用拖地板用下的水泼在水门汀地上,几遍过后,地上的暑气就消去了大半。过五点,母亲就会支出小圆台,几样夏日清口小菜,一家围着喝着已凉了多时的绿豆粥,那是夏日一天中最为惬意的时光了。夏天日长,饭后,天还不怎么黑,我们三兄弟赶紧搭起竹榻,此时,楼下的小伙伴也像事先约好似的上楼来,带着刚炒熟的西瓜子,大家磕着尚有余热的瓜子一起打牌、下军棋,大人们则坐在竹椅上家长里短地聊天。天慢慢地暗下来了,此时,母亲就会站起身,将白天镇在水缸里的西瓜拿出来,切成块大家分享。我们啃着西瓜,见多识广的邻居伙伴此时就会说起鬼故事来,什么“绿色的尸体”、“一双绣花鞋”,听了毛骨悚然,却又很想听下去。记得那时夏日的夜空也是特别璀璨,若是繁星满天,大人们就说,这天要起风了。
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还有弄口对面的烟纸店。才一开间的烟纸店没有店堂,玻璃柜台就沿着门槛放着。柜台上叠着十多只方形的玻璃瓶,橄榄、桃板、盐津枣、软性水果糖……都是儿时解馋的零食,花上三分、五分钱就能买上一个“三角包”,有时店主一高兴,还会给你添个一颗半粒。
老房子老了,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听说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夷为平地,建成高级花园住宅区。但伴我度过童年时光、青春岁月的老宅留下了我太多的记忆,难以舍弃,看来今后只能从文字和影像中去寻觅了!(《联合时报》2012年4月17日)
老宅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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