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托马斯·史班达（之华媒体）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药物，人类吃了之后会善待他人，进而远离战争、腐败、欺骗、犯罪，激发人们的慈善之心，并随时间推移最终消除贫富差距，造就一个奇迹般的完美世界？
在科学界，有一种化学物质被认为正具有如此功效，它的名字叫作OXYTOCIN；就连历来风格严谨的《自然》杂志面对这样一个可能为人类世界创造奇迹的化学物质，都不再端着一向的矜持，而称之为“爱的荷尔蒙”。
根据斯坦福大学神经学教授罗伯特·萨伯斯坦介绍称，OXYTOCIN属于一种由脑下垂体分泌的催产素，主要作用于身体上那些掌管短期记忆的部位——举个通俗的例子来说，就像一个人去参加期末考试而记住的内容大抵会在考试后不久被忘得一干二净；同时，科学家的研究还发现， OXYTOCIN也作用于大脑，并且进而控制和影响人的行为。”
最初，科学家们发现注射了OXYTOCIN的田鼠表现出更强的母性特征，其照顾和喂养宝宝的频次增多；而通过控制和阻碍母鼠体内OXYTOCIN作用系统后发现，其母性表现会大大减弱。而从啮齿类物种的长期进化角度看，OXYTOCIN被认为是促进了“一夫一妻”制的形成。
由此不难想象，OXYTOCIN在人类身上也能释放出“亲社交”举动的催化力量，而科学实验也似乎验证了这点。在一个经济学行为实验中，参与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其鼻子上喷洒OXYTOCIN之后会表现出对他人的极大信任和宽容，而在一个被要求选择合作还是竞争的环节中，OXYTOCIN会促使参与者倾向选择前者。而似乎是再次验证了对“亲社交”行为的影响力，在另一个人与电脑的竞合行为实验中，OXYTOCIN则被发现不发挥作用。
此外，在不同的实验中，OXYTOCIN被发现能使参与者惊恐或愤怒的表情减少、进一步热衷于慈善、在观看政客视频之后对该政客更加信任、在社交行为中增加与他人的眼神交流，等等；更有甚者，OXYTOCIN能让自闭症患者提高社交意识，让女性（遗传学上认为因其基因中的Y染色体而导致社交能力带有先天损害的一族）提高信任感。
那么，想到如今人类星球上面临的种种纷争和沟壑，我们是否可以借助“爱的荷尔蒙”来帮助修弥、填补一下呢？这也让我想起了著名的塞缪尔·亨廷顿教授在二十世纪90年代提出的“文明冲突论”，他认为在美苏冷战结束之后，造成人类冲突的元凶不是经济上的、政治上的因素，而恰恰是文化差异和宗教认同这类理念上的区隔。亨廷顿教授呼唤的不正是“爱的荷尔蒙”?!
由此，我们是否可以寄望于OXYTOCIN的作用机制，来促使美国人少一点充当世界警察的念头、促使中国人找到一个解决食品安全危机的长久之道、促使气候变化的议题在全球范围内达成一种共识与合约呢？
上述愿景当然是美好的，不过随着对OXYTOCIN研究的不断深入，之前人们赋予OXYTOCIN的高期望正在逐渐跌落——
新近，荷兰安特卫普大学的卡洛琳·德克勒克教授和其同事对上述经济学行为实验中OXYTOCIN作用机制进一步了“升级版实验”，结果发现：虽然同之前发现类似，辅以OXYTOCIN作用的参与者更多地表现出合作倾向，但一个前提条件是，倘若参与者在实验之前没有见过彼此，也就是他们尚未在潜意识里建立起“我们”的概念时，OXYTOCIN不仅不会助其产生善意友好的感受，反而会使参与者表现出相对不合作不信任的行为特征！
无独有偶，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卡斯滕·迪宙教授的团队也对这个实验进行了升级，重新设计为参与者分为两个互有竞争关系的团队进行实验，结果确实印证了OXYTOCIN能使团队成员选择为集体利益而自我牺牲的比率增大，但同时，其对竞争团队表现出的好斗心与其对自身团队表现出的合力协作是成正比增强的。
很明显，OXYTOCIN使人们对那些被认作是“我们”的人更加友善，而对待“他们”的态度则更加糟糕。这些新的研究发现再次使科学界意识到，“爱的荷尔蒙”纵然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但它的功效依然离不开一个社会化的情境作为先决要素。
在某一情境中，当你看到他人与自己的相似性，OXYTOCIN会增强你对此人的友善感和信任度。而在另一情境中，你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跟自己如此不同，OXYTOCIN则会刺激你的神经去抵御或者攻击他。这就不难解释在一个单行实验中，卡斯滕·迪宙教授发现OXYTOCIN会使荷兰人油然而生一种种族优越感，由此在实验中表现出无视甚至蔑视阿拉伯和德意志人的行为……
这似乎也再次说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事实上并不存在一个单向的开关使人类世界变得完美无缺。或许，更令人警醒的应该是，OXYTOCIN可能还会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因为它强化了人们头脑中“我们”和“他们”的分界。说到气候变化这个需要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它是不分种族、文化、政治抑或你有没有五千年历史的，而事实上，要达到人们真正将受到环境威胁的“我们”视作一个整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德班的气候大会经过艰难的谈判，终于敲定了减排新协议，我们也希冀着运筹此事的世界政治经济精英们能够远离OXYTOCIN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