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风萧瑟中,顾准把44岁的“干校棚友”吴敬琏叫到病房,他冷静地说:“我将不久于人世,而且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气管堵塞说不出话来,所以要趁说得出话的时候与你作一次长谈,以后你就不用来了。”在这次长谈中,顾准认为中国的“神武景气”是一定会到来的,但是什么时候到来不知道,所以,他送给吴敬琏四个字,“待机守时”。顾准在遗嘱中把自己的遗稿分为两部分,其中“有关希腊史部分交给吴敬琏同志”。这可以被看成是一个思想家对另外一个思想家的衣钵传承。
十多天后,顾准去世,吴敬琏亲手把他推进了阴冷的太平间,这位日后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回忆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悄然而逝。而消逝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疾恶如仇却又充满爱心、才华横溢、光彩照人的生命,不能不使人黯然神伤······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觉得特别特别冷,觉得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顾准就像是一点点温暖的光亮,但是他走了,然而我想,他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光亮。”
顾准最终成了那个没有到达目的地的人。十多年后,他被认为是一个“卸下肋骨点燃光明的烈士”,他用自己的苦难讲述了生命的坚强、丰富和宽广,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自1952年之后,他就被那个时代所抛弃了,随后的22年里,他的生活凌乱而惨淡,他的身份卑贱而可鄙,他的声音低微而怯弱,他被昔日的同志厌恶而显得多余。但是最终,他的存在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最后一抹尊严。
摘自:吴晓波《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下)》,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278-279页
卸下肋骨点燃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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