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古代捐资兴学记略
李厚之 张会鉴
安康乡绅唐国元在《新立初级兼强迫学校序》碑文中说:“历观教育之得失,关乎人材之盛衰;关乎世道之治乱,上自唐虞,下至明清,大而邦国,小而村闾,以及一族一家,莫不皆然。”又说:“读书所以明理,人不读书其理何明?人材何出?常见英明子弟竟陷于终身无成,深可慨也。”唐国元的想法,何尝不是大多数有识之士的想法。但是封建社会时期的安康,兵燹连年,灾害叠祲,人们温饱尚不能解决,哪有财力供子弟读书,是以一村之中,目不识丁者十人而九。即使勉强入学,又因印红卷费,或者乡试路费无出而半途辍学。正如汉阴厅通判吴钦曾所说:“皆因贫者居多,富者极少,疗饥不睱,安得馀钱肄业?”面对当时社会现实,一些有识之士挺身而出,或捐资兴学,或资助寒畯,使子弟皆能读书识字,这就是从城镇到村闾出现的义学。学以义名,乃是褒奖义举也。
安康义学的兴起主要在明清时期,有史可查的是明弘治间(1488-1505)秦郊镇设立的社学,亦即村闾间创办的义学(因年代久远,捐资者姓名已失)。明末兵燹后,迄至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间,兴安知州王希舜捐俸银六百两,在城内及东西关创设义学三处,并恢复秦郊镇社学,不动公帑和民力,郡人颂为“德惠士林”。安康文人刘应秋《一砚斋集》卷四,更是赞誉备至,说他“设义学以兴弦诵,劝农桑以足衣食,种种善政更难仆数。”乾隆期间,各县纷纷创设书院,大部分款项乃民间善士筹集,故书院亦称义学。如:乾隆十七年(1752),知州刘士夫捐银创办关南书院,郡城商民咸踊跃乐助,筹集资金五千七百两,其中盐商更是愿每岁捐银为延师薪金及生童膏火;四十五年(1780),紫阳创设仙峰书院,知县张志超捐银购置长滩沟水田一分,收租作为生童膏火和教师修脯之资;五十三年(1788),紫阳善士张澂、樊巩等又捐资置买蒿坪河田地一分,年收租二十二石,尤不足,再捐田租二石五斗俱归书院。道光四年(1824),知县张琛改建“仙峰书院”而名“东来书院”,县民踊跃捐助,得钱六千余串文。类似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可见集资办学在安康一地已蔚成风气。
完全由善士筹资创办的义学,主要出现在乾隆之后,有府县官员捐俸金廉银设立的义学;有民间义士慷慨解囊设立的义学;也有利用宗族祀田所收之租设立的免费私塾。据安康知县郑谦《奉札饬将地方应行事宜实在情形禀复》载,嘉庆十一年(1806),兴安知府龙某在于清真寺捐设一处;十五年,知府叶世倬在于节孝祠捐设一处;道光元年(1821),知府向淮在于鲁班庙、朝阳阁、三官殿、昭忠祠共设义学四处,当年入学儒童众多,又于新城北门内捐设一处,加上陕安镇设立的营伍子弟义学,新旧二城共有义学八处。兴安各厅县受郡城捐设义学之风影响,观感兴起,纷纷效尤。嘉庆二十二年(1817),汉阴厅通判钱鹤年捐设养正义学一处,他在写给兴安府公牍上详陈了创办经过:说自己来汉阴十有余年,每见城乡幼童俊秀明敏者,多未从事于学,询问原因,辄以家计窘迫不能攻读为词,致有造之妙龄阻于供给之不继,诚堪悯惜。便于署后垣墙之外隙地一段,捐修瓦房三间,楼房一间,山房一间,草敞厅三间,草屋三间,草阁一间,草方屋一间,土窑三间立为义学,俾寒微子弟学习于中。并捐项劝输,置买范家朳、卡家沟等处地产,以每年租入为延师束修及生童膏火之资。安徽太湖文士王肃高为撰《养正义学碑记》,高度评价钱鹤年这一善行义举。文章说:“观其锡名之意,则蒙以养正,作圣有基。将见山下出泉,后生可畏。城阙无佻达之形,里俗鲜荒嬉之子。达一己所欲达,为众人所愿为,虽所费无多,其有补于风化岂浅鲜哉。”道光八年(1828),紫阳义民王朝栋在于瓦房店鸡公滩捐设义学一处,并令其子贡生王际盛亲自督课。知县徐元润对王氏父子这一慈善举措大加赞扬,他说:“紫阳岩邑,往时躏于兵燹,少土著旧姓,惟恃一二贤士大夫于其风气将开之会,维持而转移之,转之敦厚则敦厚,转之浇漓则浇漓。敦厚积则子孙蒙其福,浇漓积则江河日下,岂不可畏哉。
乾嘉期间,外省流民相率来安康,栖崖傍谷,占籍垦荒,山中户口骤增。迄至光绪时,客民与土著相处日久,渐与同化。新一代移民子弟,生长山中,目不睹诗书之训,以致梗顽无知,民风刁悍,常酿事端。因此不少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对山中幼童进行启蒙教育已迫在眉睫。道光七年(1827),紫阳曹学易、陈章、单士林、袁全忠等善士,在知县徐元润支持下,率先成立兴安首个民间慈善组织“同善局”,在“酌议同善局章程”中就提出:“多建义塾。山路窎远,从学颇难,必地方善士各处多设家塾,延请有品学之师,以招乡闾子弟读书。其中有秀者固可成材;其愚者识得几字,肚里有几句圣贤之书,将来亦不至入于匪类。”在同善局倡导下,善士王朝栋创建鸡公滩义学后,又捐设麻柳坝义学一处;善士唐籍华捐设内权河义学一处。咸丰五年(1855),善士侯一位,轻财好义,将两处山地共七契,价值千余金,慨然捐与东来书院以作恒产,蒿坪民人杨景泰,以农起家,亦慷慨助银千两与东来书院,以作生童膏火之资。而最为人称道者,是《紫阳县志》所载芭蕉口民人吴泰祥,生平热心公益,款不足者辄以私财济之成立。光绪间,为外权河小校六处置租裕款为久远计,又恢复本镇关庙附设初等小学校,规模壮阔,建筑费数千金,皆一人经营之。积极赞襄教育外,光绪二十一年任何大水,芭蕉口民房淹塌殆尽,家有贮谷数十石幸未漂没,慨然曰:“此天留以救灾也。”按户尽散。二十六年,权河口舟覆,急募舟捞救,生死俱得。他如义仓、义地、桥渡、道路诸善举,靡不捐施督修,孜孜不倦,被兴安知府童兆蓉誉为“一乡善士”,给匾奖励。
善士们捐资兴学,使得部分贫寒子弟得以读书识字,然而,仍有许多子弟穷得连书本纸笔也买不起。据《旬阳县志》载,教谕张世永被聘为义塾讲席时,见很多生徒没有读本。于是慷慨解囊,附南省商船购回课本分授生徒;典吏华士贵除捐银兴建义学外,并教师束修一人任之。当见许多贫寒子弟买不起纸笔时,又购回大批纸笔分送生徒,使得贫寒子弟能够安心读书。乡塾子弟若想进一步深造,取得生员资格,则又必须参加县府两级考试,合格者才算正式入学。而这正是贫寒子弟望而却步的最大关隘,路费、住宿费之外,还有考试盖印作为凭证(相当现在的准考证)的印红费、卷价费、试场棚费,以及吏员的辛苦费等等,都要在新生名下摊派,致使许多贤而乏财者,至不能入试。《安康碑版钩沉》载:“向有棚费,官吏追呼,寒畯莫及,几甚赋役之毒。”汉阴义士陈联生,得知“邑文武生童应府、厅考试,书吏勒索卷价,愤甚。乃慨然捐田租三十三石为试卷费”;义士邓光沣亦捐田租一百五十四石,并申报立案,永革印红规费,但陈、邓二氏之捐,当道者仍嫌不足,以费巨不敷,推三阻四拖延,义士龙天辉愤而慨捐田租六十六石,始成定案。类似汉阴之例,各县皆有。于是一些热心地方教育的仁人义士,慈善为怀,慨然兴起,捐输学田为“宾兴”,以学田租谷收入,免除寒士杂费和路费之累。其中白河县善士周景利与侄儿周宝书,“因邑中士子乡试无所栖止,还在省城创修白河会馆于栆茨巷,有屋二十余间,什物悉备,又捐钱千余缗作宾兴之费”,解除了赴省乡试寒士的后顾之忧。
历代善士所捐学田作宾兴,本意在资助寒士读书肄业,而少数官吏却趁机贪墨肥私,据康熙五十六年兴安儒学学正武烈所撰《张太守清理学田记》载,兴安旧有学田约四百亩,迨至康熙末,只剩下约四十亩,大部分被官吏暗中典卖干没。前人输之,后人侵之,若不清理厘正,寒畯难以学有所成。于是有了第一次按籍清理,规复学田之举。到了乾隆嘉庆时,兴安知府吴六鰲与教官暗中将四百六十亩学田分吞,郡中士民一片哗然,但无人敢与相较。道光二十年,陕安兵备道观察蔡琼巡视汉南,乡贤张补山、赵祥等人挺身而出,联名具禀于行辕,蔡琼按验得实,严饬归还。在此期间,地方官百计阻挠刁难,而张补山、赵祥等执义不回,终于如数追还,这就是兴安第二次规复学田,被郡人誉为最大的“善举”,而载入史册。学田规复后,赵祥又捐银二百两,半置学田,半置学仓,名曰“兴贤学仓”,取邑人规复学田以示不忘之意。咸丰四年,知府刘建韶以学仓之名不雅训,始易仓为舍,而曰“兴贤学舍”。迨至光绪年间,安康县民刘洪春,以业石灰窑致富,凡地方善举,皆助巨资不少吝惜。尝以幼年失学为憾,决意以所有捐助学校,作士子膏火之用。光绪十一年冬,具禀县署,愿以置明水旱田稞四十余石,乐输与兴贤学舍。据《重续兴安府志》载:“时知县事焦公雨田,以捐资兴学乃出自未尝学问之人,得词惊喜,褒慰有加。会合邑士绅亦以洪春申明大义,乐善不倦,呈请奖励。焦公遂为之申详各大府,奏准旌表义士,并建坊于地方。”刘洪春死后,葬于东药王殿西,邑人为建祀房三间,“每岁仲春,学舍斋长率在舍肄业生童赴茔致祭。后学舍改为高等小学校,由学校职教人员率学生合祭,仪如曩时。”
纵观安康漫漫历史长河,尊师重教,捐资办学的优良传统代代相因,绵延不绝,其感人事迹史不乏书。在民间也口碑相传、津津乐道。我们从中撷其要者简述之,但愿仁人善士从中借鉴,生发爱心,共勷安康教育之百年大计。
(作者单位:安康市历史博物馆,陕西人民广播电台驻安康记者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