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嘉 珉
（原载《中共黔西南州委党校 黔西南州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
内容提要：借鉴佛家“戒定慧”三学，构建长效廉政防范体系，包括三个要点:“戒”是行为约束，是对个人行为的硬性要求，属于干部教育最低层次；“定”是精神控制，比“戒”高一个层次，是对个人精神状态的调理；“慧”是思想觉悟，是对个人思想认识的引导和提高，是干部教育的最高境界。
关键词：戒定慧；廉政建设；觉悟境界；党员干部
（一）
按照西方理论，一个没有平行对等的外部监督系统的组织体，必然会导致腐败而自我瓦解，但是佛教组织却是个例外。释迦牟尼生前有过担忧，因此曾对弟子们说：“将来我们佛教不会毁于邪门歪道，或许会毁于内部的腐化堕落。”①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的大迦叶也说过：“师父曾一再地说：他不怕异教的攻击，而怕教内的败坏。”②佛经中还有“狮子身中虫”、“狮虫”比喻，认为狮子不会被他兽所食，唯被自身中所生之虫所食，喻佛法不能被外人外道所破坏，唯由佛教内部的恶僧所坏。历史证明，释迦牟尼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而他的弟子们却用行为免除了佛祖的忧虑。佛教没有平行对等的外部监督系统，为什么几千年来佛家弟子中的腐败分子却很少？而且佛教没有强制性的国家组织和司法力量，仅是一民间团体，为什么却能做到队伍纯洁呢？这个长达2500年的历史经验说明，佛教的基本修行方法，值得作为单一国家管理者的政治组织，在构建其长效廉政防范体系的工作中认真借鉴。
佛教认为，消灭痛苦烦恼和腐化堕落有八种正确方法，即“八正道”：一是正见，指正确认识事物；二是正思，指正确思考事物；三是正念，要长期保持正确认识和思考事物的态度；四是正语，即正确、正当的言语，如不撒谎、不骂人等；五是正业，保持行为正确，杜绝歪门邪道，如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饮酒等；六是正命，采取正确谋生方式，不获取不义之财；七是正精进，为宣传正义、铲除邪恶而专心致志、毫不松懈；八是正定，按照佛法要求做到深心寂定，正确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被虚假事物和非法利益所诱惑。
佛家弟子在长期修习“八正道”的过程中，积累了一个科学成熟的经验理论，就是按修习内容和阶段，把“八正道”归纳总结为“戒定慧”三学。“戒”包括“八正道”中的“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是对身体行为的硬性约束，属于修行的最低层次和基本要求。“定”指“正定”，比“戒”高一个层次，是对个人精神状态的控制。“慧”包括“正见”、“正思”、“正念”，是对人思想认识的正确引导和提高。戒、定、慧三者的关系，实质是一个逐步上升的过程，首先通过对身体行为的约束（戒），来达到对精神的严格控制（定），最后实现对思想认识的引导提高（慧）。“慧”是终结目标，是修行的最高境界、最高阶段，“戒”和“定”是达到这一目标的基本路径和方法。达到“慧”的目标即提高思想认识之后，就会转被动为主动，自觉、轻松地约束自己的身体行为（戒）和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定）。
（二）
借鉴“戒定慧”三学，构建一个政治组织的长效廉政防范体系，依然要分为三个层次和三个阶段③。
最低层次是“戒” 政治组织要建立和完善防止腐败、惩治腐败、倡导廉洁的一整套制度规则。根据“戒”的要求，这些制度规则也可分为“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四个部分。“正语”要求政治组织及其成员要正确言语、不违法度，被询问调查和举报举证时不撒谎、不骂人，尤其不要脱离实际吹嘘自己（妄语）和他人（绮语）。“正业”要求政治组织成员保持行为正确，不贪污、不受贿、不藏污、不纳垢、不偷盗、不淫乱等。“正命”要求政治组织成员采取正确合法方式即依靠国家俸禄谋生，不巧取豪夺那些不法、不义之财，不与民争利。“正精进”要求政治组织成员专心致志地献身工作事业，以身作则弘扬正义、铲除邪恶，毫不懈怠。
建立和完善“戒”的制度规则，在贯彻“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的前提下，于具体措施上应突出一个制度创新的重点，即借鉴一些佛教教派的做法建立“连坐法”。如厅官腐败，省官和厅官身边的人要负连带责任；因为在厅官腐败过程中，没有规则制约他的上司及其身边人的放纵行为是最重要的外部原因。另外从反腐角度讲，第一线的反腐英雄应当出在腐败分子身边或其周围的成员中。这样的反腐英雄不仅能够抓住铁证如山的事实，能协助司法部门较快将腐败分子绳之以法，降低反腐成本，而且能及早发现腐败并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挽救更多组织成员，减少政治组织和国家因此受到的损失。在中国现实社会中，绝大多数处身腐败分子身边或周围、而且知道某些腐败已经发生的干部成员，都因各种厉害关系而成不了“反腐英雄”，有的甚至慢慢变成集体腐败的一分子；有的“洁身自好”者在他身边的腐败分子被暴露出来之后还尽量推脱责任，充当“老好人”。这是为什么呢？重要原因就是整个政治体系缺乏严格的“戒”律规则，缺乏能够“清君侧”的“连坐”之法。
中间层次是“定” 就是要求政治组织及其全体成员，必须像佛家弟子那样，能够正确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专心致志、兢兢业业地献身于组织和国家的工作事业；在不法、不义的外物刺激中能够安然“入定”，能有效抵抗金钱财富和美女美味的诱惑。2013年3月8日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参加江苏代表团审议时说：“我们国家有一句话,叫面壁成佛,就是自我境界的提升。”“面对纷繁的物质利益,要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公务人员和领导干部,要守住底线。要像出家人天天念阿弥陀佛一样,天天念我们是人民的勤务员,你手中的权力来自人民,伸手必被捉。”④总书记说的这些话，都是强调和要求党员干部须如佛家弟子一样，在守住戒律的基础上，面对权力陷阱和物质诱惑必须有“定力”，做“君子”不做“小人”。
最高层次是“慧” 借鉴佛家“慧”学，就是要保持“正见、正思、正念”。“正见”要求组织成员正确认识自己所肩负工作的性质，针对党员干部来讲，就是认清自己的两大责任，即“为人民服务”和“为共产主义献身”，也就是《党章》第一章第二条第二款所说：“中国共产党党员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具有“正见”的党员干部，他知道自己不是普通公民，而是全体国民中具有最高觉悟、精神素养和崇高价值观的人，因此实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和“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价值观，就不会再去追求以钱财美女作为衡量标准的普通价值观。“正思”要求党员干部正确思考事物，思考自己不去搞腐败的原因，不应是如一般善良百姓所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早晚总会被人知道，最后害的还是自己”这样一种自私的“戒”的动机，或迫于高压政策而在腐败上的不作为，而应是一种崇高的人生价值观和政治修养使然。报载法国有一屠户，参加竞选当了几年镇长之后变得很清贫，于是任职期满后又去当屠户，赚钱了又去参加镇长竞选。他不认为当官是为了赚钱、成为有权又有钱的人。共产党干部应该具有比这个法国镇长更崇高的人生价值观和他所不具有的党性修养水平。“正念”是一种思想姿态，就是要求党员干部长期保持上述正确认识和思考事物的思想水平。
（三）
对于党员队伍来讲，基于国情不可能存在外部对等的“党外党”监督，因此“慧”的境界和要求必须达到；只有达到“慧”的目标，党员干部才会成为一个自觉、主动、纯粹和不凡的“人”，才会在精神上自觉约束和控制自己，不去触犯“戒”的规定和实施“戒”所禁止的行为，从而炼成“定”如泰山、八风不动的金刚之体。
为了获得“慧”的成果，还需借鉴佛家的“破执”修行法门。所谓“执”包括“法执”和“我执”。破除“法执”就是不要执着和追求身外之物，诸如物质财富和美女美味，这些身外之物是造成腐化堕落的外部原因和机缘。
“我执”分为“分别我执”和“俱生我执”。具有“分别我执”的人，心里永远装着一个“我”，“我”之间互相攀比、竞争、斗争。对于掌握权力的人来说，“分别我执”会导致追求短期、局部利益的恶性博弈——我不这样做，别人也会这样做，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要这样做。如我不破坏环境获取眼前利益，别人也在破坏环境获取眼前利益，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要破坏；我不贪污受贿，别人也会贪污受贿，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要贪污受贿。“分别我执”是个人腐败的一种心理基础，去掉“分别我执”，就是虽然“我”还存在，但不追求“我”的利益，做到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存在的价值是为他人作奉献，为大众谋利益。
党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党员是一群忘我的工作者，因此要求党员还必须破除“俱生我执”。在佛家看来，人的一切麻烦都是因为有个与生俱来的“我”，有这个“我”就有贪求，求长寿、求金钱、求土地、求美女、求权力……多了还要多，永不满足。破除“俱生我执”，做到忘我、无我的境界，就不会贪功、求绩，不会要求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也不会为自己歌功颂德，更不会在功绩活动中着迷贪腐、求取私利。忘我、无我的人，做好事也不能有“我”，有“我”就是执着。党员干部要学会放下“我”去做布施，无论自己多么辛勤地工作，无论自己给他人奉献什么，都不是拿“我”的东西给人，要明白“我”的一切绝对不是我的，正如比尔·盖茨所说：“我的钱财都是社会的，我只是在为社会暂时保管而已。”⑤作为共产党员，你为社会保管的财富，包括自己的生命，最终是要交还给社会的。如一个人捐款给社会，心中有个“我”，认为是“我”帮助了谁，要名要利，那就是“我”在花钱做广告，不仅等于没捐，而且还造业了。
人类自古以来最顶级的智慧，都有破除“俱生我执”的境界。《老子》第17章说：“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不知有之’这个‘之’，可以用来指执政者。老子认为最好的执政者，人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好像没有他似的，人们就像离不开空气一样离不开他，但是人们又常常忘记他，这是人们对它最高的依赖、礼敬和信任。这样的执政者把“俱生我执”破掉了，而实际上他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是真正的“无为而无不为”，做到这个境界，就是真正和绝对地廉洁了。老子认为次一级的执政者，人民常常亲近它、称赞他，这样的执政者还有“我”，“俱生我执”还在，它做的好事很明显，但也必然会做不好的事，而且人人都看得见。第三和第四层次的执政者，人民畏惧他、轻蔑他，说明他的“分别我执”很厉害。这样的执政者老在做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如此反倒做不好事情，做不好事它就误以为自己还做得不够，于是便加倍努力去做，造成恶性循环，因此人们怕他、烦他、轻蔑他。老子说一流的执政者多么悠闲自得啊！他很少发号施令，事情办成了，老百姓都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佛家认为智慧的反面是“无明”，这个“明”字，和《老子》16章讲的“明”其实是一回事。《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万物蓬勃生长，千变万化的状态纷纭呈现，但你不要执着这些昙花一现的事物。要从缤纷万象中看出万物复原归根的规律，复原归根的状态就是静，只有静才能保持一阳来复的命根子，这个复原归根的静就是“常”，了解静的常态就叫“明”。明白“常”的道理很重要，因此老子说“不知常，妄作凶。”作为执政者来讲，“凶”就包含了腐化堕落。
综上所述，“慧”是执政者构建长效廉政防范体系的根本保证。没有“慧”，便不能入“定”，即使“定”了也不能长久；没有“慧”，再严格和完善的“戒”也是建立在沙滩上，缺少思想觉悟的根基，最终会落实不了。
参考文献
①孙文圣著：释迦牟尼[M]，哈尔滨，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225页。
②同上，第356页。
③陈嘉珉：借鉴佛教“戒定慧”三学，构建反腐倡廉防范体系[EB／OL]，http://www.chinavalue.net/Finance/Article/2008-3-10/103114.html，2008年3月10日。
④刘璞、石小磊、仇惠栋：总书记和江苏代表许下新约会[EB／OL]，http://epaper.yzwb.net/html_t/2013-03/09/content_60923.htm?div=-1，2013年3月9日。
⑤陈嘉珉：你有真正的幸福快乐吗？[EB／OL]， http://www.chinavalue.net/General/Blog/2012-9-24/931948.aspx，2012年9月24日。
陈嘉珉（1958—），黔西南州行政学院教员，价值中国网专栏作者，主要研究周易管理哲学、中国传统和谐文化、经济思想、发展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