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在天津三十年》之四十:严复与日本汉学家的谈话


 40)严复与日本汉学家的谈话

           严孝潜

       1899年4月至11月间,严复在天津和张元济常有信件来住,讨论翻译西学、译《原富》等事宜。

       6月17日,严复拜会了直隶总督裕禄,提请在天津开办译局,但裕禄认为每月要花弗700到800元,经费难筹,没有同意。

      7月,北洋水师学堂第六届管轮班毕业,共有毕业生12名,一至六届管轮班,严复共培养了85名管轮毕业生。严复从1880年到天津,至1900年离开天津,从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总(正)教习、会办至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总办,历经二十年,在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共培养了驾驶和管轮人才共210人,这些毕业生大部份成为海军界栋梁,许多人在甲午海战中阵亡,还有一些人,在其它领域也成绩卓著,如前总统黎元洪,前海军次长谢葆璋(谢冰心之父)、刘传绞,前交通总长吴毓麟,着名翻译家伍光健,前北洋大学教务提调王劭廉,前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等。正如王允指评沦严复说:“综在闽二年,北洋二十年,成就海军人才从多”。

       9月15日,日本著名汉学家、日本《万朝报》主笔内藤虎次郎访问天津,宴请严复与王修植。

       他们两人见面时,采用笔谈的方式,其中论及翻译问题。内藤氏说阅读《天演论》之后,觉得“文字雄伟,不似翻译,真见大手笔”。严复则回答:“因欲使观者易晓,不拘原文句次,然此实非译书之正法眼藏。”又说;“近所译计学一书,则谨守绳墨,他日书成,当有以求教。”……

       内藤虎次郎回国后,出版了见闻录《燕山楚水》,其中记录了一段与严复的谈话:

       内藤:大著《天演论》,蒙方先生惠赠,己捧读,文字雄伟,不似翻译,真见大手笔。

       严复:因欲观者欲易晓,故不拘泥于原文句次,然此实非译笔之正法眼藏,弟近所译《计学》,则谨守绳墨,他日成书,当以求教。

       内藤:敞邦维新之际,最患府帑空竭,至假贷于富豪,以济一时之急,我意贵邦时事,亦复皮日是,敢问裕府帑有道乎?

       严复:国家岁入,止有此数,求其长足,主财政者,在斟酌新旧缓急之间,既为其新,则当废其旧者,若新者日进,旧者不除,自然日形不足,此今日敝国理财之大弊也,搜括不遗,致以供无益之军政,则犹为糜财耳,如今日之兵,虽百万,无益于胜负之数也,先生以吾言为何如?

       内藤:敞邦岁入,现二亿五千万圆,以贵邦十倍之土,政府所入,不过一亿余万,盖由中饱之弊,防此等之弊,岂得无策耶?

       严复:皓腹从公,人情所必不能也,故欲无中饱,必先由增俸始,不增俸而欲无中饱,则以期相率应耳。

       内藤:京中有可与谈时务者乎?

       严复:政变以来,士大夫钳口结舌,安有言时务者,仆不知也,今日得瞻风采,待深喜甚,须与足下结一重翰墨缘也。

       从严复的谈话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严复翻译《天演论》之所以译得像秦汉散文,是因为“因欲观者欲易晓,故不拘泥于原文句次”。在交谈中,严复还回答了内藤虎次郎提出的,关干对国家财政和官员“中饱之弊”的看法。严复认为,国家富强之道是革新除旧,而国家“理财之大弊”,是那些主财政者,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推动国家改革的进步事业上去,而是用于“无益的军政”。严复认为,要防止出现“中饱之弊”,则首先须增俸养廉。

       内藤虎次郎对与严复的这番谈话极为感动,认为严复“是当地第一流人物”,尤其是在戉戌变法失败后,士大夫都“钳口结舌,莫有敢言者”,而严复仍坦然陈述己见,议论纵横,毫无顾忌,感到敬佩。

       11月21日,严复为在总理衙门中谋一职位,赴北京活动,七天后才返回天津,他自已认为“所图颇有头绪”,但严复缺乏外援内应,又不善于在官场钻营,最后,还是未能如愿,没有结果。不过严复颇有自知之明,并不必得,听之自然,无容患得患失。他在11月30日给张元济的信中,提到此事:“复于本十九日为见爱者敦促晋都,七日而返,所图颇有头绪。第念生平进取之机,往往将成辄毁;今者此事,外无督抚之一保,内则译署之无人,虽前途力大,许以提挈,然而口惠之与实至,固断断乎不可同也。况声利之场,皆有捷足尖头之辈,复駑钝后时,庸讵必得,则亦听之天命而已,无容患得患失于其间也。”

       11月30日,严复写信给张元济,告以“《原富》一书译者大半”,同意由南洋公学译书院刊行此书。在信中,严复还提到:“复年杪拟往海上,有续絃之事,封河前南,开河后北,果不中改,则腊鼓声中,当有一番聚晤”。

       12月,吕增祥由山东臨城到天津,和严复俩人相见极欢,各问新作,吕增祥说:“这一年十一月望,月当头,有诗赋之,颇以为佳,但读哀,不觉淚落惘惘耳。”

       严复后来在1918年写有一篇笔记,追忆这次相见情况及吕增祥的诗作《月当头》。

       严复的笔记全文如下:

       “忆庚子之前一岁已亥,亡友吕君秋穛增祥由临城寄见省臬於天津。相见极欢,各问新作。秋穛云,其年十一月望,月当头,有诗赋之,颇以为佳,但读哀,不觉淚落惘惘耳。余急叩其诗,曰:‘眼看一十一回园,霜雪凌兢共斗姸。台阁中间光欲尽,山河上界影犹全。相惊白发盈头出,为恐清晖后夜偏。只识上元期不远,繁华可惜是明年。’

       细读此诗,直是无一字一句虚设。口中说月,意中却是语语清朝。其云一十一回园者,清自太祖以来至於德宗十一世也,霜雪斗姸指外国也。三句谓人才消乏,四句谓疆域不完。五句谓老大帝国积弊呈现,六句谓内乱外侮将成偏安之局。结谓中国自有盛时,特非清朝而已。却句句是月,句句是月当头。

       起结於“十一月望”四字,也不放过,其为完密如此,即使古人为之,岂能过是。诗成逾年,拳匪乱作;更逾十年,而革命事起,然而秋雄已於辛丑死於开州任内。彼苍者天,何夺吾好友之速也!戉午六月四日记”

       本年,严复译完《群已权界论》。

     《支那教案论》由南洋公学译书院正式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