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梦魇


  饥饿的梦魇

  ——国际粮食危机和中国粮食安全

  2008年,几乎与国际金融危机同步,另一场更加恐怖的危机席卷了全世界。那就是世界粮食危机。时至今日,这场危机还远远谈不上已经过去,从某些角度讲,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2008年,全球粮食储量下降到只有4.05亿吨,库存消费比下降到14.7%,低于普遍认同的17%到18%的警戒线,全球库存粮食仅够人类消耗53天。这是30年来的最低点,与之相比,2007年初全球库存粮食还够人类消耗169天。比较直观的说法就是,在2007年时全球的存粮还够吃将近半年,足够人类等待下一次收获季节的到来,而在2008年,人类连2个月的存粮都没有了。

  正是这个原因,国际粮价迅速攀升,到2008年初,多种主要粮食的国际价格与2007年相比都达到翻倍的程度,虽然随着收获季节的到来,粮食价格有明显回落,但总体来看,2008年粮食的现货、期货价格仍然比2007年分别上升了25%和30%。这种水平的粮食价格增长,对发达国家居民来说,或许只是生活开支稍稍增大,但对很多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人口来说,有可能已经是能否生存下去的问题了。

  粮食危机的原因

  事实上,这次粮食危机由来已久,其成因已经潜伏很多年。自世纪之交以来的大约10年时间里,全球粮食的消费量一直高于产量。导致这种情况出现大致有以下几个因素。

  首先,世界人口数量急剧增长。

  上世纪20年代,全世界只有约20亿人,到70年代这个数字就攀升到40亿。1999年,人口总数突破了60亿,到2011年10月,全球人口就达到了70亿。而令人无奈的是,世界人口增长主要来自经济相对落后,生产技术不发达的第三世界国家,时至今日,发展中国家总人口已达约56亿,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上世纪80年代的人类总人口。

  这种情况不仅造成世界平均耕地、平均水资源的急剧减少,同时因为大量人口集中在欠发达国家,而这些国家严重缺乏发展经济所需的软硬件基础,导致新增人口无法通过自身努力有效地增加粮食产量。

  以中非国家喀麦隆为例,虽然人口增加速度较快,但该国自然条件相对较好,有很多地区适合开展农业生产,理论上不应该有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发生。可事实上由于该国交通闭塞,人民平均受教育水平较低,该国的农业生产一直还停留在原始的火耕阶段。这种粗放式的农业生产不仅产量极低,还导致土地肥力下降,耕地面积不断减少,这个本该能够自给自足的国家就不得不面对严重的粮食安全问题。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人口增长对粮食安全的影响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严重。

  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人口司发布的《世界人口前景》指出,到2050年,全球人口总数将从现在的70亿增长到90多亿,其中主要的人口增长来自于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将从今年的56亿增加到2050年的79亿。

  也就是说在未来不到40年时间里,全球人口还要增加约30%,即便想维持目前的粮食安全状况,届时世界粮食总产量也至少要增加同等的比例才行。

  其次,就在人口增长的同时,全球耕地面积却在减少。

  人口增加主要出现这发展中国家,而耕地减少的情况则更多发生在相对发达的国家里。这其中,欧洲的情况最为严重。

  在2008年欧洲土地会议上,会议主席奥地利自然资源与应用生命科技大学教授布卢姆就曾指出,由于世界各国城市及道路建设中存在的侵占耕地问题,全球耕地面积正在迅速减少。仅在欧洲,奥地利平均每天至少会有12公顷耕地因各种原因被占用,德国每天被占用的耕地甚至会高达110公顷。

  也就是说,有足够的技术、设备和能力用同等数量土地生产更多粮食的发达国家,目前正越来越少地从事农业生产,把农业的负担转嫁到人口越来越多,但却缺乏相关能力的欠发达国家头上。

  第三,即便国家粮食安全已经到了如此岌岌可危的程度,有很多国家却还在用宝贵的粮食去生产生物燃料。

  研究表明,只要国际石油价格高于每桶70美元,生物燃料就有利可图。近年来除了金融危机爆发时石油曾短时间下跌到这个数字之下外,大部分时间里,国际石油价格都在高于这个价格的区间里运行。

  正是因为有利可图,21世纪以来生物燃料的生产迅速增加,到2009年,全球生物燃料总产量已经达到800亿升,据联合国粮农组织估计,由于高油价目前已形成常态,生物燃料产量在未来几年里还会进一步增加,到2015年,全球生物燃料总产量预计将达到1200亿升。

  约每3.3吨玉米,只能生产1吨燃料乙醇,生产生物柴油所需要的粮食还要更多。即便是按照乙醇来计算,乙醇密度约为0.8吨/立方米,那么2009年生产的800亿升生物燃料也需要消耗超过2亿吨粮食,这个数字已经接近当年世界粮食总产量的10%了。

  金融危机爆发后各国采取了货币超发政策,大量资金进入能源市场,进一步推高了石油的价格,生物燃料生产更加有利可图。为此,2009年1月,行将卸任的美国总统布什曾在其国情咨文中宣称,到2017年,美国生物燃料的产量将增加到350亿加仑,也就是超过1300亿升。其他主要生物燃料生产国中,欧盟和巴西也计划大幅度提高生物燃料的产量。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由于资本的固有属性,资本家在投入巨资建立生物燃料生产体系后,绝不会坐视石油价格下跌导致其投资失去作用。他们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资源把石油价格抬住,使自己的生物燃料生产能够维持,甚至进一步发展。这无疑会导致更多本该用于人类糊口的粮食流入汽车油箱烧掉。

  另外,近年全球自然灾害也导致粮食减产,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粮食危机。

  解决危机的可能

  由以上方面看,世界粮食安全的前景不容乐观。但也应看到,粮食危机并非没有解决的可能。

  首先从扩大生产的角度看,非洲作为目前粮食危机最严重的地区,本身就可以为对抗危机做出更大的贡献。以马拉维为例,仅仅在2005年,他还是个饥荒频发的国家,全国超过40%的人口要依靠国际粮食援助来养活,但到2009年,该国已经成为粮食出口国。2008~2009年度,该国粮食总需求量为240万吨,而产量则高达370万吨。

  这个数字意味着,马拉维这个国土面积不足12万平方公里,人口仅1500万人的小国,在一年时间里就可以向其他国家输送超过100万吨粮食。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什么了不起的创造,只是政府真正注重了粮食生产,向农民提供实实在在的化肥补贴而已。

  受马拉维成功的鼓励,坦桑尼亚、肯尼亚、乌干达等非洲国家也开始增加农业投入。如果这些国家能够采取切实可行的手段,保证鼓励农业生产的政策落到实处,估计摆脱粮食危机并不是可望不可及的事。

  另一个更直观的例子是中国。

  长期以来,中国用不足世界10%的耕地,养活了全世界20%左右的人口。查看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的“农作物生产面临不利条件国家示意图”,中国赫然位居其上,但在粮农组织公布的“饥饿分布图”上却没有中国。

  中国这种成功,毫无疑问得益于政府对粮食生产的注重。由于中国自古有“民以食为天”的古训,又经历过大饥荒,几十年来中国政府从来没放松过粮食生产。

  进入21世纪后,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情况下,种粮的相对收益越来越不令人满意,农民开始宁可外出打工将土地撂荒也不愿意种粮。在这种不利条件下,中国政府自2004年起逐步取消了除烟草之外的农业税、特产税,并大幅度提高了粮食收购价。

  虽然这种政策确实导致粮价一定程度的上扬,但却切实保证了中国的粮食安全。到目前为止,在不考虑大豆的情况下,我国粮食自给率仍然超过95%,即便把主要用于榨油的大豆也算进去,这个比率也接近90%。

  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充满希望地说,只要各国政府真正注重农业生产,地球还是能够为人类提供足够粮食的。

  生物燃料有意义吗?

  至于生物燃料,笔者认为他的意义被其投资人和生产者片面的夸大了。

  首先,有限的粮食总产量对各国消耗的能源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以目前全球每年20多亿吨的粮食产量,即便全都拿来生产乙醇,也不过能产出约7亿吨左右,这个数字甚至低于美国一年消耗的石油总量,更不要提全球每年还要消耗大量煤炭。换句话说,即便全球人类都不吃饭,也根本不可能满足美国一个国家所需要的燃料。

  在这种情况下,不顾迫在眉睫的饥饿问题把大量粮食转化成燃料烧掉,岂不是一件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同时,生产生物燃料的初衷是利用可再生能源,减少化石能源消耗,最终目的是为了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但由于大量粮食投入生物燃料生产所导致的粮价上升,使巴西等国家的农民开始大量砍伐原始森林,开垦农田种植玉米,其结果是造成了温室气体排放严重增加,完全违背生物燃料的初衷。这样生物燃料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正是因为上述原因,中国政府提出了按照“不与人争粮,不与粮争地”的原则开发可再生能源,从2006年起就清理并叫停了一部分不合理的粮食能源化项目。

  事实上,目前搞得如火如荼,发展迅速的生物燃料生产,除了符合其投资者和生产者的利益之外,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对全人类都是弊大于利的。如果放弃生产生物燃料,仅从目前来看每年就能节约约2亿吨粮食。

  综上所述,只要搞好粮食生产,世界并不是不能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养活人类。甚至可以说,在合理利用粮食的前提下,目前全世界生产的粮食就已经足够全人类摆脱饥饿了。

  但这个结论是对全世界来讲的,如果把眼光放在中国,情况却没有这么乐观。

  中国更应居安思危

  中国的耕地情况从总体来看并不算好。北方大面积耕地只能勉强做到一年两熟,很多地方只能一年一熟,内蒙等相对干旱贫瘠的省份中,有些土地甚至需要休耕轮作。由于水资源相对缺乏,不少耕地是旱地,不能用来种植产量高的水稻,只能种植产量相对低的小麦。

  由于近年来经济高速发展,占用耕地的现象在中国也越来越严重。一直以来所强调的18亿亩农用地红线能不能守得住,实在还是个未知数。最让人担心的是,占用耕地现象更多发生在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而这一地区在传统上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仅以江浙一带为例,过去说“苏湖熟,天下足”,江浙两省出产的稻米曾是中国粮食的重要支柱,到了今天,这两个省由于人口高度密集,每个农民已经分不到多少地,用来种植粮食只能勉强果腹,改建成厂房搞生产却多半能发大财。因此,虽然江苏省粮食产量还在稳步上升,但浙江省的粮食产量却在下降,仅“十五”计划期间,浙江省因为耕地面积下降了约7.5%,就导致粮食产量下降了约7.4%。

  为了确保粮食总产量,中国在农业生产方面努力推广高产作物,尽可能提高土地单产,几乎把有限的土地利用到了极致。这种政策在确保粮食产量足以满足自身需求的同时,也造成了作物品种相对单一,抵御自然灾害、抗病虫害能力较差的严重隐患。

  可以说,联合国粮农组织把中国归为“农作物生产面临不利条件国家”,反应了中国所面临的实际情况。说中国的粮食生产是在刀刃上跳舞,完全不是夸大之词。

  因此,笔者认为,粮食问题不仅是中国政府应该高度重视的,也是全社会都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所谓“居安思危”,绝不能因为眼下我们尚未面临严重的粮食危机,目前还没有饿肚子,就觉得拥有足够的粮食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能吃饱饭是天经地义的。

  政府更不能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因为目前尚未发生粮食供应紧张的情况,就认为过去采取的政策已经足够了。

  扩大农业投入,确保18亿亩红线,增加单产,这些政策无论多么正确,多么有效,也只能满足中国目前的粮食需求。以发展的目光看,未来的中国不仅人口会比现在更多,人民群众对生活水平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不仅要求吃饱,还会进一步要求吃好,需要更多副食。

  蔬菜、水果的种植无疑会或多或少地跟粮食争夺土地,这不是一纸政策就能解决的问题。肉类禽蛋的生产则会消耗更多粮食,加重粮食生产方面的负担。

  中国是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出口的粮食能满足中国的需要,除了自给自足之外,中国的粮食安全不能建立在任何其他方式之上。这就需要政府采取更多的有力措施。

  举例说,在耕地面积这个问题上,与其被动的用行政、法律手段制止占用,不如想办法开发更多的土地资源。

  比如华北、西北就有大量土地因缺水而荒置,有计算结果认为,只要有足够的水源,仅新疆一省就可以增加6亿亩土地,整个华北、西北地区大约可以增加20亿亩土地。这个估计或许过于乐观地偏高,但也可以看出,只要有了水,干旱的北方地区增加几亿亩农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大量土地因为缺水而荒置或无法开垦的同时,我国却有一个天然水资源宝库一直没有得到充分利用,那就是西藏高原。西藏高原的几条主要河流每年出境水量多达5000多亿立方米。而且从地势上看,西藏高原海拔相当高,从这里向华北、西北、中原、新疆等地调水,只要打通水道就完全可以自流。

  实际上,这个想法在上世纪90年代就有人提出了。当时的几位水利专家提出了一个名为“朔天运河”的方案,计划打通雅鲁藏布江和黄河之间的水道,每年可向黄河调水超过2000亿立方米。如果这个方案能够实施,我国北方干旱缺水的问题将一举得到解决。假以时日进行开垦,北方能多出几亿乃至十几亿亩农田。到那时,中国粮食安全就能获得真正的保障。

  当然,开拓朔天运河需要巨大的投入,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但与之所能得到的、难以想象的收益相比,这种投入无疑是值得的。类似朔天运河这种方案,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粮食供应问题,移走一直以来悬在全中国人民头上的饥饿利剑。衷心希望中国政府能多考虑类似朔天运河这种功在当代,造福千秋的开拓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