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先生昨天辞世,享年98岁。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又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去了,这是谁也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即便是生命力那么旺盛顽强的于老,也是同样的。于老这位与我同一天生日的师长曾经的音容笑貌也顿时浮现在眼前,想起和于老的交集,恍如昨天,其实那还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1984年6月,我还在沈阳日报编辑部当编辑,领导和我说:经济学家于光远要在沈阳创办一份经济专业报纸——《经济效益报》的城市经济版,也称蓝版。市领导让本报与政府经济研究中心共同承办,我作为本报借调人员参与此项工作。听到这个消息的我,真是欣喜异常,经济专业出身的我,在那个改革开放的初期,一直渴望进入经济领域工作。此次不仅如愿以偿,还能直接聆听著名经济学家的教诲,这是多难得的学习机会啊。我记得很清楚,就在7月1日当晚,我完成了当日的采访写稿工作,就和经济效益报的新同事一起,乘火车赴京去拜见我们报社的总顾问于老。
于老当时住在北京东四的史家胡同八号,那是个古朴的四合院,在书房我们见到了神交已久的于老。那时的他,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年近古稀的他尚未退休,当时任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我们的交谈很快就切入主题,于老和我们谈到了《经济效益报》的办报宗旨及报道特色。他向我们强调,我国的经济建设刚刚进入大发展的时期,但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很多地方和行业发展,都更多地注重速度的提升,而经济效益问题却不被重视,这是一个必须着力纠正的错误倾向。我们这份报纸就是要在注重经济效益方面进行舆论引导,在正确理论的指导下,尤其要侧重用经济生活中鲜活的典型案例说话。我们这份报纸要办成系列,形成七色版,红版为农村版,已经由人民日报农村部在北京创办;沈阳的蓝版是城市经济版,也是系列报中的重头,主要是围绕城市的经济专题做文章;福州已经在筹备绿版,也是外贸经济版。其他各版也将陆续开始筹备。
在这次的与于老交谈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他关于报纸报道风格的设想。于老出身中宣部,对报纸宣传很熟悉,他提出,我们的经济效益报是周报,抢新闻没有任何优势,因此要在深度报道上做文章。当时的报纸版面很有限,开始计划就是四开四版,他的意见是每期要拿出不少于两个版的篇幅,集中报道一个主题,在文章体裁上,要注重各种文体的搭配,比如消息、通讯、专访、新闻图片、评论等各种形式要穿插采用,即可活跃报纸版面,更能深入浅出,提高报道专题的深度和活力。他还使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形容词:这样的专题报道就是要追求“集束手榴弹”的爆炸效应,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和启示,对社会经济生活施以深刻的影响,从而使我们这个民间的新生媒体,对改革开放的进程起到有力的促进作用。
从北京回来后,我们的经济效益报城市经济版很快就创刊了,作为当时报社唯一的专业报人,我被领导委以重任,担任了记者部主任的角色,重点负责每周的专题报道。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很多选题都是根据于老的提示确定,他的思想活跃,经济理论造诣深厚,资格老,与高层的联系紧密,给我们很多重要的报道主题提示,比如当然很有影响的选题,像城市房地产开发、第二职业、老工业基地改造、公共关系、股份制改造等,这些选题在当时那个年代,往往很敏感,处于很有争议的状态,我们这张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对这些专题的报道,在当时都引起过不小的社会反响。当时的编辑部尽管也在体制内,但因为是几家合作的团队,没有思想的束缚,工作起来很有激情。当然我们算是于老的嫡系团队,经常会得到一些吃小灶的厚爱。那几年,于老在北京政协礼堂定期举办“北京经济学活动周”,我们作为会议工作人员经常参与其中,汲取了许多有价值的改革咨询和经济理论与实践方面的营养,可谓受益匪浅。
可惜的是,我们这张经济效益报的黄金岁月仅仅持续了两年,后来因为北京掀起“反精神污染”的潮流,处在改革探索前沿的于老被牵连进去,受这方面的负面影响,我们这张小报也被迫关张。我这段可以经常接受于老指点与教诲的职业生涯也就告一段落了。然而这位坚强乐观的老人并没有因此而消沉,他依然以自己的博学和勤奋,在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激励下,通过讲学、社会调查、写作等方式,为我们社会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获得百科全书的美誉。后来他年龄大了完全脱离了官职,甚至患了癌症,但却依然以他自己独有的方式为我们这些晚辈做着有益的示范。他在年届84岁的年纪用上了电脑,实现了写作上的换笔,后来又迷上了网络,开设了自己的网站。他始终保持着理性的头脑,笔耕不羁,学习不止。他的确是我们值得永远尊敬的长辈和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