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生活,不是在“小白杨招手、小学妹扬笑”的校园里过的,而是在寒舍里风伴夜啃、萧萧雪起,一科科自考合格一路过来的。先是四川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后是四川大学新闻学专业。很多朋友吃惊于我的耐力与定力,这么多年是如何坚守的?其实很简单,别人在龙泉桃花山和锦江柳树边磋麻将、晒太阳的时候,我却在那块据说是西天掉到成都的天涯石旁边的一间陋室里,听书页沙沙翻动的声音。
这种声音,我一直认为是人间最美的声响,经常看到有人形容某歌星唱得很天籁的报道。其实,在夜深人静之时,书纸磨蹭食指间发出的那种声音,比天籁还要“天籁”。每每此时,我站起身来,伸一下懒腰,窗前绿树桌前书,灵魂此时似乎就在桌上、在书里。你在与书对白、交流,感知你偶然获得的生命的那种存在感和质感。
那是一所中专学校,之前叫四川农业机械管理化学校,几年前顺应职业教育大发展的潮流,升格为一所名称为四川职业技术学院的大专院校。学校在四川遂宁,18岁走进那里,读了四年机械制造,在那里留下了今生永远难忘的青春记忆……奇了怪了,四年的专业全合格,有的科目甚至还是优秀,但这一点没有妨碍我对文学的热爱。正是这个被当时一名老师斥之为“支七拿八、不务正业”的小爱好,坚定了我将来成为一名记者的决心和信心……
突然喜欢评论写作,且无以可阻
除开几年作流浪打工记者的时光不说,1999年,我考进了四川日报集团《新经济时报》,真正当上了一名记者。那时,全国不少地方正在拆防护栏,我在一版写了一篇约800字的评论,题目是《孤独的囚笼》。文章除了说社会治安状况不佳从而逼着百姓没有安全感,不得不家家安上防护网、防护栏之外,还隐隐表达了现代人自我封闭、邻里不相往来的现代式忧伤。文章发表后,受到当时的报社领导及一版责编的高度赞扬。
每个人都喜欢领导的表扬,当记者以来,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听到如此赏心悦目的表扬,心里那个美法,简直莫法用文字来表达。哦,照应一下开头,当时领导的表扬才是真正的“人间天籁”。正是这种肯定,我对评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久,《商务早报》向我招手,我到该报《成都星期一》专刊作责任编辑兼记者,当时部门只有四五个人,每一个人既要当编辑,又要作记者。现在想起那场面,我眼前仍有一种战天斗地的感觉。部门有四男两女,男女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有使不完的劲、跑不完的新闻、写不完的稿子。伍江陵师兄(既是老师又是兄)每天逼着大家想点子。一天我接到一个投诉电话,称电信的某项服务较差。江陵给我出主意,去电信门市的门口,现场采访征集群众呼声,弄一篇深度报道。那天成都的天空飘着小雨,我一下就冲出编辑部。
“明华,你不带雨伞?”
“不用了,这点小雨算啥?”我没有顾江陵在身后的呼声,直接骑单车到了电信门市。后来《征集一百人,叫板电信局》以及我自己配发的短评《透明是最好的回应》在《商务早报.成都星期一》见报。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后面电信局派人来报社公关,表示将改变一些消费者不满意的服务项目。陈岚妮总编辑将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对我那篇深度报道和评论给予表扬。并当场叫来经济部主任,确定由我在第一版开设600字以内的“经济辣评”短评文章。之后,陆续发表了一些短评文章。
当时,这个小专栏文章发表后,不断有读者打电话来发表看法,有肯定的,也有争议的,我都觉得非常过瘾,那种成就感非常强烈。若有一天不写评论,笔尖就会发痒。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2001年我到成都晚报工作之后。
假恶丑不断重复,批评只得重复
到了《成都晚报》评论部工作后,除开周末两天,几乎在晚报上每天写一篇评论。中途评论版停止后,在新闻版开设了我的评论专栏《晚报讲场》,发表了大量歌赞真善美、鞭笞假恶丑的评论文章。诸如《遏制灵魂出窍的虚高房价需捅破两层纸》《公示官员财产别老在地方试个没完》等,都得到报社和读者的较高评价。那时的总编辑夏旗舰兄,只要我有一天没有写评论,他立马在编前会上,直接追问:“明华,今天咋没见你的评论了?”这是一种信任与鼓励,也在逼着我每天在操练思想、增长见识。
有一天,当我中午赶到报社时,总编辑告诉我,刚才有一个婆婆送了19双鞋垫到报社,要转交给我,因为我刊发在《晚报讲场》上的评论文章,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必读文章。他们是成都普通的百姓之家,家境很不好,但看到评论文章多为草根百姓说话,使他们一家人看到了希望。据这位婆婆讲,她的女儿曾经因家庭经济困难想到过自杀,后多次看过我的评论文章后,放弃了这个念头。为此,她和女儿亲手为我纳了19双鞋垫,因不知我脚的尺码,便按36码到42码各做了数双。这名婆婆说:“革命年代,老百姓送亲人解放军的礼物,是为他们亲手纳鞋垫,周明华评论员,就是我们家的亲人!”
至到现在,我的衣柜里还有尚未穿完的10多双鞋垫。
后来,我到了《成都日报》,也是责编评论版,也兼作评论员。但不久我发现,一些曾被我们痛批的假恶丑现象,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这些东西就像藤条杂草一般,不仅时有出现,而且在局地疯长。比如,拿房产界的“任大嘴”来说,就一直是“频发狂言、频颇受宠”。似乎从他嘴中放出的大炮越响,他的出镜率就会越高。我先后写了《我是任志强我也会笑出声来的》《频放狂言的任志强其实很孤独》《任志强为作“豪门丫环”而哭并非情绪失控》等评论,但人家甩都不甩你,心理或许还在冷笑:“你评算你多嘴,我高薪且赚高额出场费是我牛,咋了?尔等流清口水了吧”。
还有,像养老金并轨问题,近十年来,我都写得心热脸红了,笔尖已钝,键盘已老,食指长茧。先后发表了《公务员“养老金小灶”不是成果是尾巴》《必须拿出清退养老金双轨制的勇气》《养老金并轨应拿出当年“双轨”的效率》《人社部不宜绕开养老金双轨制研究“延退”》《养老金并轨应由第三方推进》……这时,作为一个面显菜青色的评论员,就只能像一个缺乏营养的怨妇一样,不停地唠叨着一个陈旧得掉碴的话题,两块嘴皮有磨麻的感觉。
重复可以滚雪球,发声便有影响力
俗话说,只要上了贼船,就得同贼破浪。爱上了评论这种新闻题材,叨唠岂可就此闭嘴。实际上,这些年来,不断的重复常识,也让我们看到了社会的进步。比如,孙志刚事件,比如劳动教养制度,就是因为评论的重复常识,反映强调,使强行收容制度得以废除,使劳动教养制度最终得以改革。即便有的领域的进步就像蜗牛爬行,但毕竟是前行,我们应看到正在前行的蜗牛身体上发散而出的那股隐形力。
这股力量,不可小视。批评假恶丑的评论重复,实际上可以让舆论监督进行滚雪球,发出的声音产生较大的影响力。2012年11月我再度“变岗”,到《四川日报》评论理论部工作,承蒙领导和同事的厚爱,很快成为一级评论员,很快又成了评论理论部主编。担子是重了些,但继续发声的原动力也在不断“跟涨”。
每每发表一篇评论,我都立马搬到腾讯微博和新浪微博上以及微信公众号上,作长微博进行转载,并配上新闻或者漫画图片,使评论文章产生了发散效应,其影响力剧增。腾讯空间与腾讯微博较早涉入,更新也多些,作为媒体评论界大V来说,超百万人的粉丝,已经不易,毕竟不是影视体育明星,追星粉众多。每每我将报上发表的评论通过微博转载,都会引来巨大的点击率与转载率。如《周久耕事件的标杆意义》《话别“表哥”,制度建设比煽情有意义》等文章,在我的个人微博上转载后,点击率超过了百万,转播超万次,评论上万条。这类评论,表面上看,的确是题材重复,但对被评论者来说,后果却非常严重。周久耕同学,“杨表哥”同学,两人就在评论员们的不断坚守与重复中被拽进了牢笼。我想,这上百万的新媒体点击,上万的网友评论,当然是一股不小的舆论监督力量。
当年,梁启超先生是中国评论界的“执牛耳者”。他那新颖的理论、少见的学识、严密的推理、扣人心弦的评述、富人情怀的文字,曾使一大批青年为之倾倒。今天,我们正处社会转型期窗口位置,各种社会矛盾错综叠加,各种意识纷乱呈现,各种利益纠葛加剧。作为一个时评人,尤感加大内驱力的时间紧、任务重。胸中万千块垒突兀起,斗酒倾尽荡气回中肠。在15个记者节这天,有个声音响于耳侧:明话直说,敢说能说;明舌如刀,不怨重复,继续捉笔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