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1979-1980年的持不同艺见者致敬(4)


 C·轻歌被禁

——《乡恋》遭批的境况

 

《乡恋》获得人们亲睐后,颇受各地晚会的欢迎。李谷一每到一处演出,观众们必点《乡恋》,不唱《乡恋》就下不了台,每次唱完,常常是全体听众起立鼓掌。而人们喜欢《乡恋》,还夹带着对《乡恋》的新演唱方式、新文艺形式的支持。

事情总有两个方面——因为《乡恋》从节奏的变化、歌词的人性化、旋律的温情、演唱的甜美、现代元素诸方面比“革命”歌曲更多一些,且有违于“文革”以来的歌风,于是遭到上面的指责和处理。

就是在这种褒贬不一的环境下,《乡恋》的命运像极了同一时期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那样,人们越喜欢,官方越紧张。

就在《乡恋》当红的1980年年初,某日上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礼堂里,一位主管意识形态的高级官员最先点了《乡恋》和李谷一的名,说大陆现在有个李丽君(对应台湾有一个唱“靡靡之音“的邓丽君)。

由是,《乡恋》被批判为靡靡之音被划入黄色歌曲名单,被列为禁播歌曲。

1980年2月10日,《北京音乐报》在第二版刊发署名莫沙的文章《毫无价值的模仿》。莫沙说:风光电视片《三峡传说》播映之后,它的几首插曲在群众中迅速引起较大的反响,对它们的评价也产生了尖锐的斗争。我觉得,其中一首情歌不论在艺术创作风格上或演唱风格上,都是对外来流行音乐的模仿,从艺术上来说,是毫无价值的仿造品。文中所说的一首情歌,显然指的是《乡恋》。

1980年2月25日,《北京音乐报》又在头版刊登了《毫无价值的模仿》的姐妹篇:《不成功的尝试》。文章说,《乡恋》拟人地怀恋故乡,但抒发的却不是健康的热爱祖国山河的怀恋之情,而是低沉缠绵的靡靡之音

彼时,其它报刊也开始跟风发表对《乡恋》的批评文章,甚至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始终热度不减。有的说《乡恋》“嗲声嗲气,矫揉造作”;有的说《乡恋》“同咖啡馆、酒吧间、歌舞厅、夜总会等资本主义社会的娱乐生活是一个味道”;甚至还有的文章对李谷一演唱《乡恋》时离麦克风的远近距离、喘气次数、乐器类型等一一提出商榷。

《乡恋》被批判的这年10月10日,著名电影演员赵丹去世。赵丹去世前两天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被人们称作赵丹遗言

赵丹在文章中写道,我们有些艺术家——为党的事业忠心耿耿、不屈不挠的艺术家,(但)一听到要“加强党的领导”,就会条件反射地发怵。因为,积历次运动之经验,每一次加强,就多一次大折腾、横干涉,直至“全面专政”。

  赵丹说,在古往今来的文艺史上,尊一家而罢黜百家之时,必不能有文艺之繁荣。

赵丹还说到外行领导内行问题,提出“为什么要死死拽住那么多非艺术干部来管住艺术家们呢?有些非艺术干部在别的工作岗位上也许会有所作为的。可是,如今那么多‘游泳健将’都挤到一个‘游泳池’里,就只能‘插蜡烛’了

赵丹还指出,文艺创作是最有个性的,文艺创作不能搞举手通过!可以评论、可以批评、可以鼓励、可以叫好。从一个历史年代来说,文艺是不受限制、也限制不了的。

赵丹说:对具体文艺创作,党究竟要不要领导?党到底怎样领导?党领导国民经济计划的制定,党领导农业政策、工业政策的贯彻执行;但是党大可不必领导怎么种田、怎么做板凳、怎么裁裤子、怎么炒菜,大可不必领导作家怎么写文章、演员怎么演戏。文艺,是文艺家自己的事,如果党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四人帮’管文艺最具体,连演员身上一根腰带、一个补丁都管,管得8亿人民只剩下8个戏,难道还不能从反面引起我们警觉吗? 赵丹还在文中这样质问:哪个作家是党叫他当作家,就当了作家的?鲁迅、茅盾难道真是听了党的话才写?党叫写啥才写啥?!”“并不是哪个党、哪个派、哪级组织、哪个支部管得了的。非要管得那么具体,就是自找麻烦,吃力不讨好,就是祸害文艺

《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发表后,文艺界一片叫好声。然而不久,时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胡绩伟和副总编辑秦川相继告诉时任《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的袁鹰,“上面有话了”。

就在《人民日报》受到上面压力的时候,黄宗英也听说了上面的那句话,并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寒意。

25年后,袁鹰透露了上面那个领导的那句话:“赵丹临死还放了个屁”(一说是“赵丹临死前还放了个反党的屁”)。

这就是1980年《乡恋》和赵丹的同期境况。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