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当个好社员
文/潘国尧
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唱过的一首歌——这个数字可能会让我的那些80后90后小同事们大吃一斤:额的亲娘,四十多年前我们都不知道在哪!
事实是那时老衲还十分鲜肉,也就是小学5年级或者6年级,谁知道呢,都过去四十多年了。老衲的语文老师(如果现在还健在,应该是近90岁的年纪了),一个不怎么安分的镇里的老师,戴着一副玳瑁边的近视眼镜,喜欢在语文课上教我们唱歌。
好多教过的歌大都忘记了,有一首还记得个大概,不是因为这个歌好听,而是因为老师在教这个歌之后,一个班上的女生,被我们唤作“倩煞煞”的家伙后来几乎每节课都要老师起个头唱这首歌,于是就记住了其中一段歌词,当然旋律是全部记住的,没办法,音乐这东西,对于那些乐感特别强的家伙来说,比如老衲,一旦记住,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那段歌词是这样的:
高粱点头
沉甸甸
沉甸甸
公社社员到田间
到田间
问我长大做什么?
我说当个好社员!
那个时候,社员,也就是现在被归类的“农民”。地位是很高的,所谓工农兵,这三个阶层的代表人物是印在人民币上的。就是越是劳动人民,脸上越有光,这种时代,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估计将来也没有,也就是老人家在,给了我们这些曾经的农民和农民的儿子以短暂的二三十年的无限荣光。
所以,你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当个好社员。这样的问答,绝不是矫揉造作,绝不是应景的政治宣传的需要,那是实实在在的发自肺腑的声音。如果在那个时代,你说长大了要赚钱,要做官,要做这个家那个家,轻则被归入异类,接受“贫下中农”,就是当时农村的社会最高层人群的“再教育”,重者,可能要归入“地富反坏右”这一类敌人的阵营了,如果归入这一类,不但你本人完了,你的整个家族可能也要跟着倒霉。
老衲的老家离上海比较近,那时就有不少被归入敌人阵营的正宗上海人被注销掉了城市户口,发配到农村干活的。记得有好几个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的上海女孩实在干不了田间的活,被大队部(村级组织)领导安排到了小学校、村卫生所,有点门路的,可能还会到公社所属的其它部门工作,虽然没啥编制,也好歹能换点口粮,而且体面。这些人是与那些下乡知青有区别的,下乡的那帮“流氓阿飞”,老家人就这样称呼他们,因为他们的到来,好多人家的鸡鸭总是不断地失踪,那些流氓阿飞的户口还是留在城里的,所谓下乡,肯定是暂时的,最后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是那些被注销了户口的城里人,是注定要留在农村的。
想想看,一个城里人,特别是一个拥有上海户口的人,就是因为被归入了敌人阵营,连宝贵的户口都没了,这样的政治,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不过,农民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因为你把他的户口注销掉了,他就没地方可去,就会变成流民,如果流民多了,也是要出事的。所以一般农村的地富反坏右分子,虽是敌人,但是依然可以在田间地头与广大贫下中农一起干活糊弄口粮的,只是,大多时间,他们只能低眉顺眼的干活,不能大声说话,不能朗声笑,如果有点闲钱,甚至不能私下割肉喝酒。
在这样的一种社会环境里,挺胸昂首的,都是那些昔日做长工甚至要饭的泥腿子,因此,你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做个好社员,这是完全符合当时的社会实际的,符合当时的价值取向的。
要是今天,有哪个吃饱了撑的90后登上选秀舞台,唱道:你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做个好保安,做个还保姆,做个好民工…….你有病吧你,没出息的东西!
前段时间,AV台做了一档节目,叫做寻找大国工匠,做了几期就做不下去了,原因不是因为找不到,我堂堂中华,泱泱十数亿人口,那种工匠级别的当数以千万计,找几个顶尖的去镜头前溜溜,不是啥难事。关键是,这样的节目,没人看,收视率上不去,任你领导人怎么强调制造业的重要,强调一线员工如何光荣,是没用的。没人要看,是因为这些出色的工匠肯定比不上那些地下通道卖唱成名的、偶尔上AV台春晚一夜成名的,偶尔在哪个选秀节目中被选中的所谓来自底层的幸运儿,你用几十年锻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不过也就是拿个同工种中的最高级别工资,可能也就每月比别人多拿个千儿八百,人家一旦成名就可以把整个家族都给养起来。
即便是种地,你见过那些整天在田间地头干活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上镜头的吗?上了镜头的,最起码是包了多少多少地,或者是养了多少多少猪的创业者。流水线上的女工,养鸡场里铲粪的农民工,你关注他们吗?
你唱道: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去做流水线;问我长大做什么,我说我去刨猪粪?
一个阶层的地位,靠自己挣是挣不来的,偶尔有去挣的,成功了,就成了别的阶层。在集权社会,统治者说,谁光荣,谁就能光荣吗?那可不是四十多年前了,那时老人家在,老人家最看不惯衣食父母们被忽悠,被看低的。
有些事其实并不难做,比如,那些卖唱的,卖脸蛋的,人家可以在公开场合混,也可以在公开场合被人喝彩,但是被集权者牢牢控制的AV台之类的,也大玩娱乐风,甚至放任地方台以这种节目养活一拨人。那就有问题了,你一边在寻找大国工匠之类的,另一边又诱惑年轻人去选秀,你的价值取向混乱了么?
这个国家没法做到高福利,尽管政府很富裕,但是如果从摇篮到坟墓,政府全包了,那这个政府就要成为全世界最穷的政府。所以不能指望政府把所有人都养起来。但是政府如果一味地催着人们去创业,去创新,甚至是不管你怎么创,只要你能靠自己成全,创什么都可以,那真是在朝着一个四不像的前途奔跑了。这个社会要转型升级,不是说人人做老板了,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几乎所有90后都想成为一夜成名的明星,几乎所有的60后70后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进入到政府部门或者大企业做高官或者高管,那么,谁来做流水线?谁去下地?
很简单,你把工匠的工资抬到比教授都高的程度,你让下地的能揣着咖啡壶去田间,然后还能轻松赚到比镇长还高的工资,那么,镇长也会去下地了,教授可能会转行去做数控。
这样的话,我说当个好社员的歌,有可能还会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