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侧政策将无功而返


    应对经济减速最新的策略叫做“供给侧发力”,对应于过去从“需求侧”出发的政策,从强调扩大需求到改善供给。
  供给侧的说法由习近平主席在 11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上提出,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此后“供给侧”一词不胫而走。在随后的G20峰会及APEC会议上,习近平则将“重视供给端和需求端协同发力”作为中国智慧贡献给了世界。
  供给侧概念一经提出,便成了国家战略,也自然受到经济学家的理论诠释和可行性补充证明。吴敬琏这几年一直在反对“投资”,但林毅夫力主的“投资”实际上是这些年国家在一直推行的主线,比如国内基建规模的不断追加、对房地产的拯救、对一定增速的保障、对亚投行的谋划、一路一带的建设、不断增加的M2等等。但吴也在反对投资中不断附和“新常态”“供给侧”这些新策略。几天前在上海的一次会议上吴敬琏依然是反对投资的态度,但最后也绕回到了附和“供给侧”的说法。
  吴敬琏反对投资而附和供给侧的说辞明显具有内部逻辑漏洞。听吴敬琏的讲话,他不过是给出了一个战术的调整建议,并未讲出战略的改变理由。吴敬琏主张未来要从智力和创新的角度发力,但如何发力呢?无非是加大对智力和创新方面的投资而已,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投资”,不过是投向哪个方向的差别。
  经济学家几百年来一直在讲供给和需求,讲供求关系和矛盾,但供给和需求的理论从未被真正建立起来,经济学家对经济运行的供求分析,甚至远逊色于一个沉淫于市场之中的市场分析师。经济学中被当做基础的基础的供求理论,实际上是一塌糊涂的败笔。
  如果理论上就是彻底失败的,那么实践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功。所以现在,基于错误的经济学供求理论的“供给侧”政策实践,也不可能取得什么效果。
  要想知道供求理论的败笔,需要回到经济学的基础概念部分,追根溯源的认识其错误。经济学最基本的概念有两个,一是“需求”,二是“价格”,但经济学自身在这两个概念上却是缺失严重,这直接导致了经济学微观部分的失败,当然不要说必须有微观基础的宏观经济学理论也是“溃不成军”(张五常语)。
  现在中国大学里的微观经济学教科书当中一般不提“价格”的定义,默认大家都清楚。但不从基本概念定义讲起一套理论并不不是学院派的做法,完全没有学术的逻辑性和严谨性,所以,著名的经济学大师萨缪尔森也在其巨著《经济学》当中以引用名言调侃的方式来“掩饰”这个跳过基本概念定义的超常的学术方法,萨缪尔森引用了奥斯卡•王德尔的名言:商人们“样样(商品的)价码都知道,而对其价值一无所知”,而经济学家是相反,知道每一种商品的价值却对价码一无所知。由此可知,现在的经济学家不过就是一群不知价格为何物却要坐而遑论经济的人。
  显然,价格概念牵扯到价值概念,但两者却完全不是一码事。中文当中,价值和价格都涉及到“价”,这让很多人迷惑,极容易把两者混为一谈。Value和Price比中文稍微明确一点,但同样常常被人混淆。Value的核心词义是“价值”“意义”“涵义”“重要性”,而Price的核心词义是“付出”“价码”“价钱”“赏金”。《西方经济学的终结》将前者解释为“有用性”,而将后者解读为“交易比例”。
  谈论“价值”和“价格”的人都没有认识到,此价非彼价,价值之价是“计价”,而价格之价是“对价”。计价是用一个价值尺度去计量一个事物的价值量,并不是要用这把尺子和这个事物做交换;而对价,是用一种价值尺度计价之后的自己所有的事物和另一种被同样的尺度计价之后的他人所有的事物做交易。
  如此,虽然愿意支付什么代价取决于对事物价值的判断,即价格取决于价值,但两者完全是不同的认识论概念。一个人面对一种事物,就可以用自己的价值尺度来评价其“价值”了,这叫做“1+1”的认识模式;但“价格”却是只针对交易行为来说的,是两个人对两种物的价值做出各自的判断之后达成的彼此一致的交易比例,这是“2+2”的认识模式。
  中国的经济学人和研习经济学的学生所熟悉的“价格”定义,一般来源于马克思的说法,即“价格是商品价值的货币表现”,马克思的这种表述,其实并无违背我们以上所述,人们应该注意到,这个表述当中提到了两种私有物——商品和货币,交易正是在这两者的主人之间发生的,完全符合“价格是两种商品的交易的比例”这种价格概念。但不幸却被人们依然惯性地解读为价格和价值就是一回事,人们忽视了货币在此是作为交易的一方而非单是一个计量尺度,忽略了这是一场交易而非仅仅是一次计量。
  你在自己的脑海里思忖着自己的手中物能换回多少钱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这是“价值判断”和“价值计量”,你一个人说了算。但是你真的去和人家交易的话,你自己的这个计量也仅仅是你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得到对方的认可还是另一回事,愿意给你做交易的另一个人也在家里做着和你一样的事情,即价值判断,他对交易的比例(价格)有他自己的认识,不见得能够和你达成一致,所以,价格是两人说了算,不是一方说了算,是讨价还价之后达成的一致。
  整个这个过程当中可以得知,一,价值虽是针对一种事物的,但也不是事物的自身属性,而只是判断者自己的价值认识。你对自己的物品做出的价值判断,只是你自己的判断而已,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认识的,你觉得很重要很有意义很有用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未必如此,甚至可能一文不值。更重要的一点是,价值判断即使是一人一事物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觉得自己的东西应该换回多少它物,但明天早上醒来可能觉得舍不得出手了。二,价格是针对交易来说的,单一商品没有什么价格可言。当然,同样取决于两个人各自的价值判断的价格也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可变的,这就是市场上商品交易的价格为何不断波动的根本原由。
  供给这个词语在经济学当中是完全多余的,充其量是“支付”和“代价”的不恰当的代名词。首先,市场上没有供给,只有交易。供给一词是个主动动词,没有“被供给”之说,而市场上的支付和代价(请跳出货币支付和购买这种狭隘的交易类型),其实都是被动的,是基于对需求的价值考量而被迫无奈的举动。其次,愿意支付多少或说付出多少代价,是基于所得的,也就是说是由“需求”所决定的,没有不考虑所得的无条件的支付存在,用数学语言讲,也就是说“供给”并不是一个独立变量,而是“需求”的函数。由此可知,经济学中把供求分而论之的所谓的“需求曲线”“供给曲线”是多么的荒唐。
  我们来看看现在的经济学教科书是如何定义“需求”的,这将有助于我们了解微观经济学为何彻底失败的原因。
  
  需求的概念,经济学上实际是“有效需求”,经济学教材谈论“需求”概念时首先都会强调这一点,这大概是为了纠正历史上将“需求need”和“欲望want”的长期混淆。所谓“有效”,就是有支付代价的能力。
  也就是说,一个交易参与者在表达通过市场满足的需求的时候,是已经考虑到自己的支付的,而非一个乞丐般不考虑支付的纯粹欲望,也就是说他对获得需求而愿意提供的支付是有考量的。如果经济学人能够有一个正确的“价格”概念,就应该从这种需求定义当中得出结论,即这个需求概念,其实已经包含了“供给”和“价格”两方面的含义,支付就是供给,而供给和需求的比值正是“价格”。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全称为“有效需求”的需求来说,供给和价格都是已经确定的,不是另外的、独立的变量,压根儿不存在所谓的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
  话到此地很多人可能还在犯迷糊,还在以往的思路当中没有跳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迷惑何在?就在于,这里的供求概念以及价格概念,是针对两种相互交易的商品来说的,不是传统但错误的针对一种商品来说的供求和价格。“供”指的是某人所支付物的量,而“需”说的是他要用支付物换回的另一种物的量,完全不是传统经济学只针对一种物的供和需。
  供或者需,都是动词,动词是有主语的也是有宾语的。要考量“是谁在供(或需)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市场上,交易的两个人都是需求者,也都是自己持有商品的所谓的供给者。而不是传统经济学观念当中,把两种相互交易的物品之一冠以一个特殊的称谓(如货币)之后就抛在了九霄云外再也想不起它了。
  读到这里如果你还不明白,可以关机洗洗睡了。

  至此大家应该看清楚传统的经济学理论的致命弱点了。根本上就不存在围绕某个商品的供给和需求的两个“侧”,或者说,供给和需求实际上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就像一条麦比乌兹环带的所谓两个面一样,实际是一个面。而且这里还不是一条麦比乌兹环带,而是两条,相互交易的两种商品物每种一条。你对你所持之物的所谓供给,就是对方的需求;而对方对其所持之物的让渡或供给,就是你的需求。供给和需求是同侧或说同端,而且是各有两个。你站在你所供之物的供给侧同时站在对方供给之物的需求侧,而对方站在你所供之物的需求侧而站在他所供之物的供给侧。不存在从哪一个端或侧发力的问题。
  那么,不提供给侧,还只提原来的需求侧的思路,对吗?
  当然还是错。错误之处就在于它采用的是只针对一种商品的需求概念,完全没有认识到所谓的“卖方”也是一个需求者,也有一个需求,而是将其需求从理论上彻底忽略了。所以,传统经济学所谓的需求,只是只居民部门对厂商产品的需求,而不包括厂商出让产品(所谓供给)的时候对居民支付的需求。也不考律居民在诉求其需求的时候对自己的支付物的供给。即传统的供和求都是围绕厂商所有物而言的,而和居民支付的所有物没有关系了。
  所以,所谓的“供给侧”的说法,根植于一套错误的微观经济学概念和理论之上,则由其指导下的实践政策也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记住:厂商不是什么供给者,它本质上是需求者,它需求居民口袋里的钞票。交易,理论上只是交易,不是什么买和卖,或者说,交易双方互为卖方和买方。
  如果你所知道的经济学理论和概念能够完美顺利地解释习近平用人民币和奥巴马交换美元,或者中国用衬衫交换美国波音或波音这些行为的时候,它才可以成立。这种行为,就是2+2,两个私有者交易两种私有物。
  但凡解释不了2+2的经济学理论,一定错。基于错误的经济学理论的政策实践,一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