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家挺进欧美市场的推手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我们第一次做张洹的个展是2008年,那是佩斯第一次在纽约呈现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个展,也是一次非常特殊的经历。之后我们也做过好几次张洹的个展。今年在纽约这次展览的整个筹备时间接近一年,展示的是他最新的一组作品。正如你在画廊里看到的,这些作品全部都是香灰画。其中一幅巨幅的香灰画与他早期香灰画的风格类似。画面呈现了1964年6月15日中共领导的集体合影。

  与此同时,张洹也给他的香灰画赋予了新的创作思路。就是我们在这次展览中所看到的有关盲文香灰画:他给香灰画这一技术带来了新的形态。这些作品看上去像抽象画,但实际上是《圣经》节选的盲文。所以画面上有从中国古代寺庙内获得的香灰、有代表基督教义的《圣经》,又以盲文的形式呈现,作品综合了多种文化涵义,表达方式是富有力量的。

  佩斯画廊:力推中国当代艺术家

  吴可佳:展览开幕以来,纽约的观众反响如何?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张洹在纽约有一批忠实的受众,这与他当年在纽约生活的经历有关: 他在纽约也做过很多行为表演,因此有一批长年追随他的艺术爱好者。从2008年的展览以来,他的国际知名度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包括在美国、欧洲和亚洲各地举办了更多的艺术展。

  这次佩斯纽约的展览自开幕以来,受到了纽约观众的喜爱。一开始他们是喜欢抽象画的形式,当他们深入了解画面背后的含义时,虽然他们不懂盲文,但对于艺术家将多种文化语言综合在一起的意图是深为欣赏的。

  这次展览进一步证明张洹是个不受艺术媒介和艺术表达形式所限制的艺术家。对于中国当代艺术而言,他有时又像个局外人。这主要是因为他的个性,另一方面也由于他80年代来到美国,生活了八九 年,因此在八十年代中国当代艺术非常活跃的时期,他仅在早期作为当时艺术家群体的一部分,后来来到美国,感受到美国文化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创作风格。

  吴可佳:如果我们回顾2008年,当时您是如何决定举办张洹个展的?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那要源自2007年,我们觉察到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不断增长,因此经由一个纽约知名的画廊经纪人Jack Tilton的介绍来到中国。Jack Tilton自2000年早期就来到中国,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比较熟悉。他向我们介绍了四五十名中国当代艺术家。

  2007年的那次中国之行,我和佩斯纽约的创始人Arne Glimcher,在Jack Tilton的带领下,于十天内拜访了45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当时的想法是充分感受艺术家在工作室的创作、感受艺术家对于中国文化与历史的理解与表达。虽然我们知道西方人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中国文化的复杂性,但是我们相信全球的艺术家有着相似的特质,我们可以从拜访中国艺术家工作室中感受到他们独特的创作声音、创作野心、现实性、迫切性以及对于未来的展望。

  我们被彻底征服了。这次经历也让我们确信中国是西方之外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创作中心。当时在中国并没有完整的当代艺术销售机制:有拍卖行,而艺术家的第一个销售渠道也是通过拍卖行。拍卖行与画廊和艺术家的关系是不同的。画廊更像是艺术家的“家人”,而对拍卖行而言,他们更看重的是与客户(收藏家)之间的买卖关系。当时是拍卖行最早发现中国当代艺术并建立这一市场的,为中国当代艺术家提供了走向北美、欧洲以及香港、台湾和新加坡市场的桥梁。

  那时我们感到我们(佩斯)能够给中国当代艺术家带来一个系统的管理体系,为他们提供服务:包括制作其作品的图录、举办展览、推广他们的作品,为他们的事业发展带来一个长期的承诺。

  张洹的工作室是我们在上海拜访的两个艺术家工作室之一。当时我们已经在长途旅行中深感疲惫,可来到他的工作室时,立即感觉眼前一亮。那是个巨大的工作室,有很多房间,不同的工作人员在进行不同的项目:有的房间里,工作人员在制作巨幅木雕、其他房间的人在制作香灰画、另外的在制作铜像。而他们都生活在一起,过着公社式的生活。甚至还有工作人员在屠牛,为大家烹饪。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他是个非常有个性的艺术家、雄心勃勃、也愿意承担很多风险。

  当你看到他的香灰画——艺术家在美国生活期间,一定充分意识到自己的“中国性”;而他后来选择回国,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香灰这个媒介,是代表了东方佛教文化中祈祷、希望、梦想的符号。我个人觉得这是非常美好并富有艺术表达力量的。而他的艺术,整体而言,无论是行为艺术还是架上,他都能够将艺术与观众发生互动,也对于艺术如何与人发生关系、传达相关的信息拥有非常清晰的概念。

  吴可佳:佩斯纽约在过去几年中举办过多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个展。这是贵画廊新的全球战略吗?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你也可以这样讲。你知道,艺术家是在寻求现实的(reality)。他们创作作品,来反映一个现实感。而画廊则是通过艺术家的作品来了解其试图反映的现实感。艺术家是探索者、先行者,他们在所有其他人之前先感受到事物,他们生活在当下、感受过去,并对未来做出预测。我们(画廊)相信艺术家对于未来有揭示性,并追随他们。因此当我们来到北京、上海,体验到中国作为全球艺术品创作中心的能量,我们便成为这一趋势的学生,并作为这一趋势在美国的代言人,试图向美国的公众阐述这股力量。我们充分相信这批艺术家的原创性、以及他们艺术作品的质量,因此投入大量精力来推广他们。

  吴可佳:那么佩斯纽约选择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标准又是怎样的呢?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这主要来自于我们对作品的反应: 是否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是否代表了一种新的艺术形态?我们是否能够理解这些作品?我们对于作品的质量和原创性非常敏感,无论是绘画、雕塑还是影像与行为;另外我们也会考虑作品是否代表其所处的大的社会环境、以及对于其所处文化的重新创造。

  吴可佳:当您决定代理艺术家后,又如何支持并培养他们事业的发展呢?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佩斯画廊拥有近55年的历史,我们有一套成熟的系统。我们给艺术家做展览、推广这些展览、把艺术家的作品推荐给博物馆、收藏家。这是一个逐渐缓慢增长的过程、是通过许多谈话与沟通的有机增长,而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这个培养的阶段往往需要十年的时间,艺术家创作作品、同时画廊做其推广工作,这种相互关系是非常有效的。如果艺术家的作品进一步受到公众的喜爱,那么这种增长就会是一个不断持续的过程。倘若艺术品能够进入主流社会,并对其他艺术家带来启发,那么就会在文化上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

  吴可佳:目前佩斯代理的中国当代艺术家有多少?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现在我们有佩斯纽约、伦敦、北京和香港。佩斯目前代理的中国艺术家有15个,加上有合作的中国艺术家,总共接近30名中国艺术家。

  吴可佳:在与西方藏家群体的沟通过程中,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这样了解中国当代艺术,您又是如何帮助他们形成自己的品味,来欣赏这些艺术作品的?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我们邀请收藏家来看展览、试图向他们解释艺术家的艺术发展历程、所面临的社会环境、以及其作品创作的上下文。另外,藏家对于美的欣赏以及希望占有美的心态,也是有共通性的。就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而言,迄今已经逾三十年,因此藏家们的心态也更为开放,在收藏方面,所面临的审美方面的心理障碍相比前些年而言,也少了很多。

  就张洹的作品来讲,他的艺术能够充分表达自己,而其“中国性”反而是次要的,我们在与藏家的沟通过程中,会向他们解释作品创作的基本历史背景,但其作品本身是会说话的。我们根据经验,选择那些我们有充分信心的艺术家及其作品,结果往往是有效的。

  吴可佳:最近佩斯伦敦举办了艺术家刘建华的展览。佩斯在全球两个主要画廊空间同时举办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展览,这两个展览的配置是如何决定的?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张洹去年四月在佩斯伦敦举办了个展,因此伦敦画廊今年秋天就选择刘建华举办个展。这是刘建华第一次在佩斯伦敦举办展览。他的作品极为优美:艺术家活在当下,将数千年瓷器创作的传统良好地保留下来,并赋予新的生命。从西方过去五十年间美学流派的角度而言,他的作品也充满了极简艺术的美学风格。刘建华作品的优美是超越文化的、是没有任何政治性的。他将传统的文化推陈出新、将传统的价值观赋予新意,其作品真是才华横溢。

  吴可佳:在2016年,佩斯是否有计划举办其他中国艺术家的个展?其筹备过程有多久?

  彼得·伯瑞斯(Peter Boris):明年在纽约我们计划举办仇晓飞的个展,在伦敦会举办王光乐的个展。这是两个艺术家分别在两个城市的第一次个展,非常激动人心。

  至于筹备过程,我们会经常拜访艺术家的工作室,了解其作品的创作进度。不同的展览,筹备时间不同,但一般而言往往需要一年的时间来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