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出了一个基本的判断,先秦古中国社会的基本制度是邦联制度。
诸侯国的兴起宣告了邦联制度的衰败,松散的邦联制度已经不再适应国家社会的融合。原本平静的社会开始急速流动,人口与社会财富的大范围流动搅乱了社会的平静。同时,社会阶层也急速变化。诸侯国的界限变得模糊了,人们不再只待在某个诸侯国里,他们在各个诸侯国之间来回穿梭。新的财富权贵挑战旧有的社会秩序,人们渴望约束这些新兴的力量。这是一幅如十九世纪欧洲的画面。
各诸侯国之间的巨大差异激起国家之间的冲突,国家之间的竞争更加白热化,战争不断。人们渴望消除这些过大的差异,怎么才能做到呢?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更大的国家社会。
在这一点上,林肯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把南方联盟视为美国社会融合的头号敌人。解放黑人奴隶被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在他看来,一个拥有中央政府的国家,其社会融合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只要在美国国家内,解放黑人奴隶就会容易得多。
人类社会的融合与个人的幸福保持着完全一致的本质趋向,只是由于功利主义的误导才让他们的关联变得模糊,有时还会产生冲突。比起以往,现代国家社会的融合功能已经开始弱化,人口与社会财富在全球范围内流动,以及跨国企业的兴起都弱化了国家的界限,人类社会已经走到了整体融合的深度。当然,挑战依然存在。
西周社会把古中国的奴隶社会文明推到了一个高峰,但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远没有形成,智识阶层也远没有成熟,知识的创造被圈禁在王公贵族的狭小圈子里,原始巫师也失去了他们的地位。在夏商二代,功利主义已经大行其道,占卜之风侵入社会的各个角落。
社会急剧变迁,社会问题层出不穷,问题越来越严重。而社会文明却迟迟不动。那些掌握知识的王公贵族们垄断着话语权,在功利主义的诱导下大谈权利兴亡,在鬼神的迷雾里预知未来。一番云里雾里之后,人们仍旧是一头雾水。社会的变迁需要解释。社会上层不行,只有中下层来了。
在这种情形下,老聃哲学姗姗来迟。关于老聃的生平,我们已经无法去考证了,只能确切知道他的极少的一些经历。那些否定老聃与《道德经》关系的观点是虚妄的,一个骗局不会天衣无缝。社会无法制造和维护这么一个巨大的骗局,骗局的受益者也模糊不清。这些都是违背思辨逻辑的。我们肯定《道德经》是老聃创作的,这个老聃与他的一些经历是完全相符的。我们对老聃的理解与解读都应该建立在这个肯定之上,如果我们遇到完全相冲突的情形,再回过头来考证不迟。不理解并不是冲突。
老聃开启了春秋战国时期人文科学的新局面,他是中国的哲学之父。老聃哲学的建立标志着人文科学正式从自然哲学中分离出来。
老聃哲学是在批判自然哲学的基础上创立的,它批判了五行学说、阴阳学说,否定了八卦学说。在社会思想领域,它批判了主流的“周礼”思想,提出朴素的“平等”思想。下面,我们来简洁地探讨一下它在学说继承上的逻辑渊源。
“无”的概念来源于对五行学说的深层否定。五行学说是探索世界万物本源的,认为万物的本源是五行。这种学说糅合了人与自然,对人与自然万物不加区分,这是典型的自然哲学。在各个远古的文明中,这种学说都是类似的。比如古希腊的四元素学说等。把人、社会与自然、宇宙不加区分,糅合在一起,这是远古社会的典型思想,它的混沌缺乏解释力。当人们对“人与社会”的意识觉醒,这种混沌的思想就失去了解释力。人与社会是如此不同于其它的物体,不加区分是说不过去的。
老聃无法认可五行学说,提出“无”的概念。认为世界万物的本源是“无”,这种“无”明显不同于五行,五行是有形的;而“无”是无形的,是一种不知道为何种物体的形态,但它是所有万物的本源形态。这种观念是从自然科学的深层角度去探索宇宙本源的,其观念是超越时代的。“无”的概念是思辨逻辑的直接产物,一切物体都是有形的物体,老聃称谓“有”,五行也是有形的,也是“有”的范围。但“有”的任何一种物体无法是世界万物的本源,五行也不是。所以,五行学说是错误的。如果说,水是万物的本源,那么人也是万物的本源;因为尽管水与人存在具体的不同,但他们都是“有”的范围。
老聃的思辨是极为深刻的,他的这个思辨立场是极高的。从“有”的立场出发,我们就会很容易否定五行学说的逻辑前提,五行学说不可能是符合真实的。尽管老聃哲学在《道德经》中没有给出“无”和“有”概念的具体衍生,但我们可以清晰它们与五行学说的逻辑渊源。
“道”的概念来源于对“礼”的批判。在老聃哲学中,“道”的概念是一个纯哲学的概念,它与“无”与“有”概念不同,“无”与“有”的概念是从自然科学的深层角度获得的,而“道”的概念是从人文科学的深层角度获得的,两者是不同的。
当老聃运用“无”与“有”的概念时,他是想阐述宇宙的本源,而当他运用“道”的概念时,他是想阐述世界的本质。两者的思辨角度是不同的。“道”的概念是从纯思辨的角度获得的,是阐述人、社会与自然、宇宙的本质。
我们要清晰它们是从两个思辨角度解释宇宙与世界的,一个是本源,一个是本质。本源不包括现今的物体形态,而本质包括了本源形态。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无”、“有”与“道”等概念的区别,“无”与“有”是自然科学领域里的概念,而“道”是人文科学领域里的概念。
“礼”是古中国社会长期形成的人文概念,用来解释人与社会的。西周初期,周公旦曾经主持周礼的制定,建立全面的人文价值,具有规范人与社会的道德与法律的作用,犹如其它文明古国的法律制定。在“周礼”所阐述的人与社会里,等级观念、尊卑观念是其基本逻辑。
“道”的概念是对“礼”概念的深层批判。“礼”强调外在的硬性约束,强调社会秩序,强调等级观念,强调尊卑观念。但现实的社会却把这些观念统统冲得七零八落。老聃的理解力与洞察力是极强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比拟的。当一个人的权威受到冲击时,普通人会说,“我对他让得太多了”,或者“我现在不如以前了”。老聃却对权威本身进行反思。
老聃不满“礼”所强调的人文价值观,提出“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聃哲学赋予了“道”朴素的平等思想。这个是极为难得的。
在所有的这些批判中,老聃成就了老聃哲学的思辨。在哲学方法论上,老聃从深层上否定阴阳学说。阴阳学说突出自然哲学的研究方法,是功利主义的直接产物。功利主义讲求利弊,但利弊无法运用到解释世界的普遍性上,阴阳学说可以做到。一阴一阳,一利一弊,“完美结合”。当然,阴阳学说扩展到世界万物,其解释力变得很强,但这种解释完全是牵强附会的。比如,男是阳,女是阴;这让人莫名其妙!为什么男就是阳?女就是阴呢?这样的困惑会伴随整个阴阳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