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疲软:需求理论及其它*

熊义杰

（西安理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710054）

 

市场疲软是近年来困扰我国整个国民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对此，学术理论界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此，笔者想主要从需求理论的分析入手，运用经济计量分析方法，以我国近年来国民经济发展的事实为依据，对这一问题作以分析，与各位学界同仁商榷。

对我国近年来国民经济的发展进行考察，我们不难发现许多与传统的需求理论不相符合的矛盾现象。第一，近年来我国物价稳中有降，按照需求理论，所有有关商品的需求应该增加，然而事实是，不但商品的需求没有增加，反而发生了市场疲软现象。第二，经过几次利率调整，银行存款利率几乎接近于零利率，然而全国城乡居民的银行存款余额却一直在直线增长（1996～2000年，全国城乡居民银行存款余额年平均增长13.68%）。第三、近年来，全国城乡居民可支配的收入在不断增多，流通中的货币量也在不断增加（1996年～2000年，流通中货币量平均每年增长13.59%，与城乡居民银行存款余额几乎同步增长），然而却并没有给商品供给造成压力，而相反地却出现了市场疲软，而且同时使得物价实现了稳中有降。所有这些现象难道是偶然的吗？其经济学依据又是什么呢？这正是本文中笔者想着力探讨的问题。

1. 需求理论与市场疲软

其实，西方经济学中的需求理论所揭示的价格需求关系只是商品价格与商品需求关系的一个方面，这种商品价格与商品需求的反相关关系，实际上只是商品价格对于商品需求的一种滞后效应，其发生是以消费者的可支配收入一定为前提条件的，它只是商品价格与商品需求之间复杂的函数关系中的一种。这种滞后效应很容易理解。由于可支配收入的一定，当期价格的上升，在维持基本的生活消费水平不变的条件下，必然使得下一时期的可支配收入减少，即使得下一阶段的购买力下降，从而使得下一阶段对商品的有效需求减少。商品价格与商品需求之间除了这种滞后效应以外，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函数关系，这种关系我把它称之为即时效应，这种即时效应是一种正相关关系，即价格上升需求量也上升，价格下降需求量也下降。这种即时效应其实也不难理解。在现实生活中，对于一个智者来说，当他发现价格在不断上涨的时候，他正确的反应必然是存钱不如存物或存货。所以，这种即时效应，实际上也就是价格对需求的一种刺激作用。而当他发现物价稳中有降时，他正确的反应必然是持币观望，希望有朝一日价格能够更理想时再来购买。我国80年代末期和90年代初期的物价飞涨投资过热，以及90年代后期到目前阶段的物价稳中有降和市场疲软，在事实上充分地说明了这种即时效应。

为了说明这种即时效应和滞后效应对于商品需求的影响，笔者曾对1984～1991年8年中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设为X）与流通中货币量（设为Y）以及零售物价总指数（设为Z）进行过经济计量分析（资料参附表1），结果很能说明问题。三个变量之间的线性关系是：

    参数下面圆括号种的数字是该参数的标准误差。按照经济计量学的要求，参数与标准误差的比值必须明显地大于2，该参数才可以认为是显著的或者说是充分有效的。很显然，按照这一要求，常参数和Z的系数都不是充分有效的。在这里，经过归并或汇总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X与物价指数Z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即时效应。因为，这里的所有变量使用的都是当期数据。在这里，常参数和Z的系数之所以不显著，主要是由于流通中货币量Y和物价指数Z之间高度的线性相关关系造成的。这是不难理解的，因为流通中的货币实际上乃是物价的釜底之薪，即流通中的货币越多，给商品供给的压力就越大，物价上升也就越快。而反过来，流通中的货币越少，物价要想上涨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正是由于Y和Z之间的这种高度相关性，才导致了X与Z即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与零售物价总指数之间关系的不确定性，因而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得并不那么充分有效。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上述的模型（1）从总体上看则是充分有效的，模型中的F统计量可以说明这一点。

    模型（1）反映了物价对于商品需求的即时效应，亦即物价与商品需求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如果把Z即零售物价总指数作为滞后变量引入模型，则可得到：

    不难看出，如果Z作为滞后变量引入模型后，其系数的符号即刻发生了相反的变化。这种变化跟一般的需求理论是一致的。同时，常参数也由原来的不显著变得显著了。这种变化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即滞后变量的引入，可以使模型中参数的显著性发生改变。这就启发我们，可否将变量Z再滞后一个时期，即把Z滞后2个时期进行回归，这样得到的模型为：

把模型（3）和模型（2）进行比较，我们不难发现，一是模型的总体显著性水平（F值）明显提高；二是所有的参数包括常参数和系数都变得显著了。该模型就是将流通中货币量与物价指数一起考虑时，物价指数对于商品零售总额的滞后模型。该模型充分有效地说明了，物价指数的上升，会使得2年后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下降，零售物价指数每上升一个百分点，2年后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会下降13.95亿元。该模型还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在我国信息作用滞后的现象相当严重，物价指数或者说物价的变化对于社会商品需求的影响，在我们的分析期间一般要过2年才能充分地表现出来。当然，这种情况仅限于当我们把价格的滞后效应与流通中货币量一并考虑时。实际上，物价的滞后效应和它的即时效应往往总是同时发生的。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在模型（2）中同时引入物价指数的当期变量，以便于考察物价的即时效应。于是可得到：

    不难看出，所有的参数都是充分有效的（参数与标准误差的比值明显地大于2）。该模型既反映了物价的即时效应，也反映了物价的滞后效应。即流通中货币每增加1个单位，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将增加2.1143个单位，零售物价指数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当年的社会商品零售额将增加17.0425亿元，但由于上年度物价指数的上升，当年的社会商品零售额则会下降13.405亿元。当然，即时效应有时可能也会得到延续，使得滞后效应发生变化，从而表现出与即时效应相同的后果。比如，如果对于1991～2000年的同一组数据（参附表2）进行分析，得到的最好结果却是与模型（2）相类似的情形，这是即时效应延续的结果：

 

 

同样，即时效应有时也可能会受到抑制，使得滞后效应提前表现出来，这时即时效应会变成负相关，这是即时效应受到抑制滞后效应提前的表现。比如，如果在1991~2000年的数据中同时引入Z的当期变量和滞后变量，则得到的结果与模型（4）的情形完全相反：

     

 

       在模型（6）中，虽然Z的当期变量系数不显著，但是模型的总显著性水平很高，所以模型还是能够说明一定问题的。该模型即反映了滞后效应提前和即时效应延续的情况。

2. 利率调整与存款余额

    居民储蓄是个人可支配收入中消费后的节余。一般地说，居民往往并不一定把所有的节余都会毫不保留地存入银行，通常情况下总是要先留一部分在身边，其余的才会存入银行。西方经济学指出，居民身边保留现金的多少，主要取决于三个目的：一是预期交易的需要；二是预防意外的需要；三是投机的需要。就我国的情况来看，在这三个目的中，其实最主要的是第一个目的。因为，第二个目的多数情况下都属于应付一些不测事件的需要，这种情况下所需要的资金，居民大多数都会选择存入银行，而不是留在身边。至于投机的需要，实际上在我国只是很少一部分，虽然我国股民人数在全球可能是最多的国家，但相对量并不大，而且投机的机会远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要少的多。所以，在我国居民身边保留现金的多少，最主要的是看预期交易的需要。很显然，这部分需要的多少，与消费品物价的高低有着密切的关系。物价上升越快，这部分需要就越大；物价上升缓慢，这部分需要就少。如果物价稳中有降，这部分需要也会减少，从而居民储蓄部分必然会相应增加。我国1991～2000年的情况，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下面的模型是用我国1991～2000年的城乡居民储蓄额S对零售商品总额X和零售商品物价总指数Z（资料参附表2）回归的结果：

      

 

    不难看出，城乡居民储蓄额对于零售商品总额和零售商品物价总指数的反映都是非常显著的。零售物价总指数与城乡居民储蓄额的负相关关系，与我们在上述的分析是一致的。即物价上升，预期交易需要的货币增多，因而储蓄会减少；相反，物价下降，预期交易需要的货币减少，因而储蓄会增多。模型（7）的结果表明，物价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城乡居民储蓄会减少61.538亿元。至于这里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与居民储蓄的正相关关系，其实也并不费解，因为西方经济学中关于消费与储蓄的负相关关系，实际上是以一定时期的收入一定为前提的。在居民收入及消费与储蓄同时增长的情况下，消费与储蓄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是负相关。同时如果结合本文开始指出的事实，即城乡居民储蓄余额与流通中货币量双双大幅增长的事实，这一点就更容易理解。因为，这两个指标的同时增长，必然与居民收入的不断地增长相联系，这一点也可以通过社会商品零售总额的增长得到反映。1991～2000年，全国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平均年递增15.39%，比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和流通中货币量的增长都要高，可以说明这一点。也就是说，在这里X实际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居民收入的变化情况。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与居民储蓄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事实上，在居民的收入水平与消费、储蓄同时增长的情况下，消费与储蓄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是负相关。

    按照西方经济学的观点，影响储蓄额变化的主要变量是利率。然而，这种理论是建立在一定的假定条件之上的，这就是它是把储蓄当作一种投资行为来看待的。但是，对于中国的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来说，储蓄行为的首要目的是预防目的，而不是投资目的，是为了预防不测事件或为较大的开支项目比如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造房子或其它事项等必要开支积蓄能量，获利仅仅是极其次要的目的。如此说来，完全可以预言，即使是利率降到了零利率，中国老百姓也还是要储蓄的。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1997年以后经过6次调低利率（资料参附表3），城乡居民储蓄何以仍直线增长。

3．物价与货币

    物价的变化究竟取决于哪些因素？这是我们在这里需要讨论的第三个重要问题。毫无疑问，物价与反映需求变化的社会零售商品总额（其中包含同度量因素）以及流通中的货币总量、居民储蓄等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下面的模型（8）是用1991～2000年的物价指数（Z）与社会商品零售总额（X）及城乡居民储蓄余额（S）回归后得到的：

       

 

    不难看出，除了常数外，各个系数均是充分有效的。物价与商品零售总额的正相关说明，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反映社会需求）的增加，必然将刺激物价不断上升。而物价与居民储蓄之间的负相关则是很正常的，居民储蓄的增加，必然使得物价的上升失去釜底之薪而呈下降趋势；相反储蓄的减少，必然增加流通中的货币量，给物价的上升火上加油。

    如果在上述模型中进一步引入流通中货币量Y，则由于Y与X和S之间的高度共线，使得Y的系数变成为负值（如果用Z对于X、Y作二元线性回归，Y的系数也是负值）。不管怎么说，物价指数与流通中货币量之间的负相关在理论上都是无法解释的，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正相关关系。实际上，如果用一元模型来单独地考察这两个变量之间的关系，所得到的正是正相关关系，如用1991～2000年这两个变量的资料所得到的回归模型就是：

           

 

    当然，上述的分析还不足以说明1997年以后物价何以会稳中有降。1997年以后物价所以会稳中有降，这与政府1997年以后采取的经济软着陆政策密切相关，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调低银行存款利率，把资金从银行里赶入市场。从理论上进行分析，似乎调低利率，把资金从银行中赶入市场，会增大市场供给压力，从而引发物价上涨。然而事实上恰恰相反，物价非但没有上涨，反而实现了稳中有降。这其中的奥妙究竟何在？很值得研究和探讨。实际上，在我国利率对于储蓄的影响作用是很微弱的，这一点笔者在上述已经做过分析。然而，利率对于物价的影响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这一点我们必须有所认识。

    我们知道，投资的收益率通常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的和，一是无风险收益率，二是风险收益率。无风险收益率也就是银行的存款利率。银行的存款利率是投资的基准收益率。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投资活动，如果得不到高于银行存款利率的收益率，就不如抽回投资把资金存入银行吃利息更合算。所以，降低银行存款利率，实际上也就等于降低了投资的基准收益率，因而也就等于遏制了价格居高不下的现象。这一点，对于协作生产的企业来说，尤其显得重要。比如，假定甲企业使用乙企业的原材料从事生产，乙企业又使用丙企业的原材料从事生产，丙企业又使用丁企业的原材料从事生产，如此等等。这样，如果每个企业的产品价格都下降5％，那么最终产品生产企业如这里的甲企业降低产品价格就大有潜力可挖，其前景就十分可观。相反，如果每个企业的产品价格都提高5%，那么最终产品生产企业就将很难控制局面，因为它远不至于提高5％就可以解决问题。如此说来，降低银行存款利率对于控制物价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积极作用。1996～1999年国家6次调整银行存款利率的情况由附表3可以看得很清楚。不难看出，在不到三年之内，年利率降低5％还多，这对于控制物价无疑发挥了非常重要的积极作用。

 

附表1        1984～1991年全国有关经济指标变化

年份	商品零售额X	流通中货币Y	物价指数Z	居民储蓄S
1984	3376	792	160.6	1214.7
1985	4305	988	174.1	1622.6
1986	4950	1218	184.5	2238.5
1987	5820	1454	198.0	3081.4
1988	7440	2134	234.6	3822.2
1989	8101	2344	276.4	5196.4
1990	8300	2644	282.2	7119.8
1991	9410	3178	290.4	9241.6

                    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1992》

附表2            1991～2000年全国有关经济指标变化

年份	商品零售额X	流通中货币Y	物价指数Z	居民储蓄S
1991	9415.6	3177.8	213.7	9241.6
1992	10993.7	4336.0	225.2	11759.4
1993	12462.1	5864.7	254.9	15203.5
1994	16264.7	7288.6	310.2	21518.8
1995	20620.0	7885.3	356.1	29662.3
1996	24774.1	8802.0	377.8	38520.8
1997	27298.9	10177.6	380.8	46279.8
1998	29152.5	11204.2	370.9	53407.5
1999	31134.7	13455.5	359.8	59621.8
2000	34152.6	14652.7	354.4	64332.4

                          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01》

附表3                   个人人民币存款法定利率

项      目	1996.8.23	1997.10.23	1998.3.25	1998.7.1	1998.12.7	1999.6.10
活期	1.98	1.71	1.71	1.44	1.44	0.99
定期  三个月	3.33	2.88	2.88	2.79	2.79	1.98
半年	5.40	4.14	4.14	3.96	3.33	2.16
一年	7.47	5.67	5.22	4.77	3.78	2.25
二年	7.92	5.94	5.58	4.86	3.96	2.43
三年	8.28	6.21	6.21	4.95	4.14	2.70
五年	9.00	6.66	6.66	5.22	4.50	2.88

                             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