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下）《红色浩劫》四 看权运动

四

看权运动

刘积才看完八月二十一日出版的《红旗》杂志，接着又拿起八月二十三日的《人民日报》看了起来。当看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浪潮席卷首都街道，红卫兵猛烈冲击资产阶级的风俗习惯，广大革命群众最热烈最坚决地支持红卫兵小将的革命造反精神。”“我们为北京市红卫兵小将们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欢呼！‘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红卫兵小将们以毛泽东思想为武器，正在横扫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灰尘。”“北京解放已经十七年了，可在修正主义的前北京市委长期把持、压制下，许多地方的名称，商店的字名，服务行业的不少陈规陋习，仍然散发着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毒化人们的灵魂。广大革命群众，对这些实在不能再容忍了！”“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千千万万红卫兵举起了铁扫帚，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这些代表着剥削阶级思想的许多旧风俗习惯，来了个大扫除。”“这是破旧立新的革命行动。闪耀着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新名称，新风俗，新习惯诞生在我们伟大的首都，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处处是革命的标志和文字，处处是革命的语言和歌声。每个街道，每个商店，每个行业，都要成为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学校，成为宣传、执行和捍卫毛泽东思想的阵地。毛泽东思想正在照亮每一个角落。这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红卫兵的革命精神，将使我们的首都和人民永葆青春。……”他想：什么破“四旧”？一方面在宣传外国侵略我们时，抢、夺、盗、偷了我们国家的大量文物，一方面又在大肆宣传文物是“四旧”。镇反、大跃进中就愚昧的被毁了很多文物。批判“才子佳人”，又破坏了很多文物。而这文化大革命公开宣传破“四旧”以来，就更是雪上加霜了。而不管怎样去了外国的文物，人家都宝贝样收藏着，保护着。而我们如今却在代表党政军的公开刊物、报纸、广播上倡导、支持下，公开的，有理有节的、堂而皇之的大肆毁灭着千百年的所有文物。才短短十多天，毁的文物就比所有历朝历代及我们建国以来多出了几倍，几十倍。不！应该是上百倍。有其这样被无知的毁掉，还不如把这些文物都卖到爱护文物的任何国家去，或者是送给其它国家的博物馆。，让其他人还可以从中看到我们过去的历史。我们又能从中得到实惠。或者是更能搞好国家与国家之间关系。什么陈规陋习？什么封建主义的东西？资本主义的东西？分明是要所有人心里只有他毛泽东一个人。他要集思想一个脑袋。但能做得到吗？！不！他还不只是要集思想一个脑袋，而是要所有人都只听他一个人的话，按他一个人的指示去做事，他要的是对他的绝对愚忠，对他只有奴性的人。而人们千百年封建思想的贯性又使人们在毛泽东们为首的各级领导的强行贯注下，使人在思想中只有党领袖——毛泽东一个人了。只有了服从权力的奴性，什么都以权力人的说话、指示、行为为基础去判断一切。本来人们最怕的就是直接控治着自己的官员，但如今人们却在毛泽东的号召下，把矛头对准了直接管自己的干部。也因为这样一层一层的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无限权力管制，这文化大革命才能发动起来。他点点头：这次文化大革命运动，是毛泽东在心里肯定了有一部分中央、省、甚至地师级的官员都不是如以前一样买他的账了。他感到了他的权势在一步一步受到削弱，甚至受到了挑战。受到了威胁。他在心里断定：有意无意在搞边远化他的这些人，就是以刘少奇为首的人。他要彻底扫除、扭转这些人的行为和思想。他才又祭起级斗争的法宝搞运动的。但是，这一次必然要搞的是以国家主席刘少奇为首的一大帮同类。这可不是党内同高岗他们的权力之争，也不是整胡风那些文人那么齐心，更不是反右主要专搞知识分子好办了。这可都是掌管着中央、省市地方大大小小的权力人物。而且，人们又才从以他为首搞出的大饥荒中走出来。一个才是任国务院副总理、国防部部长的彭德怀的万言书，就差点要使他失去最大的权势了。要整倒刘少奇，他采取了先从思想文艺理论批判开始，一步一步引刘少奇他们上钩，特别是默许刘少奇他们派工作组进校，是他挑起仇恨，更大引发人们潜意识的反抗，使运动能为他一人所用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一步棋。接见红卫兵，使运动推向了各行各业。国家从此又没有安宁的日子过了。他摇摇头，又把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从又认真的看了起来。原文照抄：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的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

毛泽东

一九六六年八月五月

毛泽东这张大字报厉害呀！不但近一步挑动起了人们历来潜意识的反抗精神为我所用，而且又把从中央到地方的干部都改了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形‘左’而实‘右’的人。好像连派工作组进校他不知道，或者是跟他一点关系也无没有一样。连六二年、六四年也被他利用起来了。在他的运动下，所有的红卫兵比着批判人，斗争人，比着抄家，比着打砸抢，比着破坏文物，比着批斗，铲除他们认为一切他们看不惯的任何东西。甚至比着打人、吊人、杀人。刘积才想到这里，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又软软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又看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一次，又再次看了“五、一六通知”。联想起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和也是《人民日报》登的《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的评论员文章。“毛泽东七月十六日游长江。七月十八日回到北京，七月十九日就对默许刘少奇派工作组的事发难，七月二十四日，毛泽东召集中央常委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会议，做出了撤消工作组的决定。七月二十五日，毛泽东在接见各中央局书记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时说：“工作组起了阻碍运动的作用。工作组阻碍运动，势必变成反革命。”七月二十六日，毛泽东干脆下了这样的断言：“全国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组犯了方向错误。”八月五日，毛泽东贴出了他的大字报——《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八月十八日，在天安门接见百万红卫兵……，真是一步一步才露出了真像。这文化大革命运动连最拥护他的，第一个在延安时就提出他毛泽东思想，为他集党政军大权一身打下基础的，最重要的刘少奇；同他共对仇敌的刘少奇；同他共整掉很多自己内部人的刘少奇；为他护国、看家、管账，为他分忧，为他忙的刘少奇也不放过了。但自从跟同毛泽东在五八年把国民经济搞崩溃，五九年又共同整倒彭德怀后，他才装病把国家主席的位子让出来给刘少奇。由刘少奇他们来收拾经济上的滥摊子。刘少奇他们刚把经济搞了回过气来，特别是一九六二年刘少奇在农村推出。“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包产到户”，欲使人民生活、生产恢复得更好更快一点后，各省市高级干部拥护刘少奇的威望，已经超过了他，或者是说威望要同他媲美了。一九六五年的《人民日报》竟然也在报上登出了刘主席万岁的口号，同他一样受人祟拜了。所以，他才这样大动干戈，但没有想到他一个集党政军权力一身的领袖，又使起了他们用来骗人、诱人、整人的大鸣大放、大辨论、大字报。刘积才摇摇头又想：红卫兵、大鸣大放、大辨论、大字报、除四旧、斗批改、打砸抢。红卫兵？据说红卫兵的名称是来自清华附中学生张承志的笔名。意为“毛泽东的红色卫兵”。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九日，清华附中预科六五一班所贴的大字报上开始使用。五月一日，《人民日报》发表文化大革命宣言后，其它中学学生所贴的大字报就纷纷暑名红卫兵。红卫兵的宗旨是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资产阶级保皇派发起攻击。手段就是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大鸣大放、大辨论、大字报、大批斗。破四旧。他们的造反行动冲击着各级党政机关。首当其冲的是学校，各文艺、学术、宣传单位，现在进入到了各行各业中，现在连军队也不可能被幸免了。在毛泽东的运动下，他们都成为了毛泽东进行文化大革命、以达到其整倒他所要整倒的人的目前最有力的工具和导火索了。但他能随随便便就整得倒刘少奇吗？！很难。因素是要整倒刘少奇牵扯到要整的人太多了。二是高层的干部也没有多少支持他的了。三是他要整的高层人士太多，要是他们都联合起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四是不会为他所利用的人高层人物没有多少了。不然，毛泽东他们从来就是他定了的东西，下面照着干，照着喊口号，照着抓余党分子就行了。这一次，毛泽东肯定知道走过去整人的路行不通，所以才会一步一步的来，从中找出最佳整倒刘少奇的方案。这一次，他是从基层开始。正好那些易冲动的干部子女，血统论、出身论的坚决拥护者在他的鼓动下首先跳出来了。我敢肯定这些自以为是的学生们，自以为是在向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战斗，是在保卫真理，捍卫真理。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被毛泽东运动、利用。而且，斗争的矛头马上就会指向他们的父母。他点点头：这些贵族红卫兵就不会有好下场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这些贵族红卫兵。毛泽东，真是太厉害了！这都是一层一层的惟命是从，惟我独尊，只对上级领导负责的结果。各一层一层的潜意识怨气，意见、怒气一直贯穿到老百姓而被压制着无出口。毛泽东是有意利用了这些怨气，意见、怒气？还是无意找到的呢？不！他是用权力有意开的出口，而且，这出口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也知道掌控的不好，他也很危险。他“唉”的叹了一声小声说：“这是我们制度和政治的悲哀。也是没有真正民主、自由、平等的后果。”他又想：八月十八日毛泽东接见红卫后，红卫兵造反更起劲了。据说登上天安门城楼的中央领导人，是按照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于八月十二日新选出的中央政治局十一名常委的名单次序列位的，把林彪列为第二位，刘少奇降为第八位。新的中央领导人的排名：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邓小平、康生、刘少奇、朱德、李富春、陈云，改变了原来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邓小平的排名次序。林彪成为党中央惟一的副主席。而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四位副主席则被降为常委了。刘少奇远远地站在毛泽东东边，不言不语，红卫兵给他戴红卫兵袖套时，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右手往下拉，不愿戴。红卫兵只好作罢。而毛泽东在红卫兵给他戴红卫兵袖套时，他很高兴的接受了。毛泽东戴上红卫兵袖套，为此红卫兵运动推向了高潮。那天，毛涤东高兴得在天安门城楼上整整在了六个小时。看样子朝后排的人，都是毛泽东要整的人，或者准备整的人，或者是毛泽东在考虑要不要整的人了。这那里是学生运动，而是在他诱引下的运动。在毛泽东进一步的引导下，潜意识怨气，意见、怒气和年轻的反叛精神暴发出来了。他们用毛泽东恩赐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去整那些也被定为“地、富、反、坏、右、黑帮分子。”和攻击党内的所谓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当权者们。他点点头。现在肯定有的学生已经看到了运动可以使他们为所欲为。并产生了权欲望，产生了阴谋家、野心家。使有些懂得了在我们国家，谁的权力大，谁才能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特别是那些当红卫兵头头的学生知道要得到真正的实权，就得紧跟着最有权力的毛泽东干，才能得到毛泽东的看好，进而得到赏赐，才能得到权力。所以，从那天起，红卫兵们就冲出了校门，冲向了社会中去批斗各行各业中的“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并大破“四旧”。在破“四旧”时，打、砸、抡。破坏活动也就更疯狂了。特别是那些历史文物，更是遭到了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破坏，最大的毁灭。他又想：什么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看是民主、自由、平等，让人讲话，但是，那些已被划出人民队伍之外的所谓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是没有用大字报、大呜大放、大辨论权利的。就是对文化大革命有不同看法，对中央文革小组稍有不满，甚至对有些掌了权的新贵人有许些看不惯，一旦把自己的看法、不满用大字报写出来，或用大鸣、大放、大辩论表露出来，甚至被红卫兵认为对毛泽东们不忠，顷刻之间就会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被批斗。这“四大”只是以毛泽东为首的整人的人最锐利的武器之一。他由此一下想起自己家的很多信件、资料、日记、书籍，不也是目前能定论成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东西的吗？！甚至还有他们认为的反革命的、黄色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书籍文献吗？！他隐约感觉到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来势比以前的任何运动都要厉害得多。这一次，看样子毛泽东肯定是针对刘少奇的了。而且马上就会波及到自己。他立即翻找出着那些有问题的信件、资料、日记、书籍，文件。被清理出来的信件、资料、日记、文件都被放进灶里烧着，只有清理出来的那一大堆正在被批判的文学书籍，或者是认为有问题的资料书籍，终是舍不得烧。他把它们全塞进了沙发里，床下，刚干完。外面阵阵的口号声使他走到窗户口往下看。他家住的三楼客厅窗户正好对着下面的大院。大院里，一群作家，书画家、文艺家被红卫兵架着‘喷气式’正在朝外涌，一群红卫兵还在抄厕所隔壁胡早先的家。

胡早先这样的人家，早在把胡早先定为胡风集团的骨干抓捕时，胡早先家也跟文联没有任何关系了。有的只是被批斗等着被流放去农村受管制。也就是他们一家也没有资格住在文联的院子里了。只因新提的作协副主席马克兰下令让他们家马上搬出文联大院。主要是马克兰要胡早先住的那套房子。刘积才知道情况后，就给文联主席杨尚青和马克兰分别建议：大院里那一间紧靠厕所的九平方米的小屋空着没有人住，不如让胡早先一家搬去那里住。主席认为可以。但马克兰认为像胡早先这样的家属应该彻底扫地出门。刘积才说：“马副主席，你是知道的，文联还要来一位副主席。你不搞快点，胡早先家那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该轮到你这有三十平方米的房子住的作协副主席，还是该那位才来的文联副主席住？自己想想吧。我看那文联的副主席来了后，你就只有继续住你那三十平方米了。”于是，胡早先的夫人文华清才得于带着子女三人从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屋里搬到了那小屋里。早也被从文联图书馆馆理员开除了公职的文华清，又在刘积才给杨尚青的建议下，文华清也就成了打扫整个文联的公共卫生，包括打扫隔壁的厕所员工。胡早先一家也就才得以一直住在文联大院里的，从而一家人不但没有被流放押送到农村去。文华清还因此留在了文联的编制内，成了一位清洁工。胡早先第一次被抓捕判刑一年时，公安机关和文联的人就联手抄了三次他们的家，反右被抓捕判刑五年前，又被公安机关和文联的人联手抄了两次家，抄得只留下那口破烂箱子了。那箱子里装着胡早先的几本世界名著和他在抗日战争时写的手稿和三四十年代出版的他的书籍了。

红卫兵们从胡早先的家里拖出了那口木箱子来，那破烂的箱子，如今是四周钉了又钉，他家吃饭时把它当饭桌，又当书桌，当板凳的唯一家具了。红卫兵把木箱拖到大院中间，用大锤几下就砸得木箱四分五裂了，里面的书和手稿被他们扯了出来。带头的云南大学红卫兵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司令部的第一把手——黄朝奇抓起一份手稿挥舞着大声宣布：“这是胡早先这个老反革命分子，胡风分子，右派分子，三家村黑店得力干将的大罪状。”在拿着手稿看的副司令杨树立凑近黄朝奇耳朵小声说：“司令，我看这篇，可是宣传抗日的作品呀。”黄朝奇说：“我问你，他这些大毒草都是什么时候写的？”杨树立说：“抗日战争时候写的呀。”黄朝奇说：“我又问你，抗日战争时期，胡早先在那里？”杨树立不解的摇摇头说：“不知道。但不管他在那里，他写的这些作品都是抗日的呀。”黄朝奇“哼”一声说：“你呀，我告诉你，他是真正抗日的，为什么不去延安？在不抗日的国民党蒋介石反动统治下的地方写抗日的文章，你还不明白他的用心更何其之毒吗？”杨树立更不明白了，但他没有出声。“我告诉你，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地盘内写抗日文章，那是宣传谁？！.那是给国民党反动派，给蒋家王朝，给蒋介石涂脂抹粉！给国民党反动派，给蒋家王朝，给蒋介石涂脂抹粉的人，比明着的反革命还要反革命。” 杨树立说：“可他很多时间是在抗日的前线参加慰问演出呀。”黄朝奇说：“我知道。他那也是去慰问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那就更反动了。你是不是还要说，那时候，不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吗？我告诉你，胡早先那时候就做了打进我们革命阵营搞反革命活动的准备。说不定，这老右派是个货真价实的美蒋特务也难说。” 杨树立呆了一下点了点头。黄朝奇对杨树立扬起手稿大了声说：“它们都是大毒草。表面上看，是宣传抗日的，实际上是给国民党反动派，蒋家王朝，蒋介石涂脂抹粉的大毒草。胡早先这个大右派，美蒋特务何其毒也。不！是隐藏的老反革命分子，加大右派分子，加美蒋特务分子。何其毒也。”于是“打倒反革命分子胡早先！”“打倒大右派分子胡早先！”“打倒美蒋特务分子胡早先！”“胡早先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等等的口号响了起来。黄朝奇对杨树立说：“这种简单的逻辑，还没想通呀？”杨树立正在想：在我们国家是一句话不对，就会被打成右派、现行反革命分子、坏分子的。单凭我家那上中农的成分，我刚才的话可以说是在为胡早先说话。为在云南的胡风集团头子、大右派说话，不！不是说话，而是翻案了。那不是自找死吗？！他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把背心也湿透了。他急忙说：“司令说得对。胡早先不但是在云南胡风集团的大右派头子，而且还是为国民党反动派，蒋家王朝，蒋介石涂脂抹粉，歌功颂德的大反革命。司令分析得太正确了，胡早先肯定是美蒋特务分子。”黄朝奇拍一下杨树立的肩说：“树立，这就对了。你回学校去参加指挥，看学校的那些黑帮分子、反革命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全部被我们抓起来没有。千万别让“保皇”的方强同他们占了上风。因为，他们对那些走资本主义路线，修正主义路线的当权派是明打暗保的。这里有我，你就放心好了。文联的黑帮再多，我们今天也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千万别忘了，我们定的红卫兵造反派今天十二点联合大游行。比比那个学校抓的黑帮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分子最多，给黑帮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分子戴的高帽最高，黑牌最大最重，我们云南大学可不能落在其它任何一所学校的后面。我们的这次大游行，要超过昆明以往任何一次大游行的规模。因为，这次行动关系到造反派大联合后，谁来当一把手，谁掌权的大问题。更关系到夺取各级走资派的权力以后，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掌权，还是那些保皇派掌权，还是你我掌权的大问题。万万不能大意呀。我们省的造反派不但都必须要团结在我们云南大学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司令部的旗子下，而且我们云南大学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司令部还要领导全省的运动，带领全省人民把“破四旧，立四新，斗私批修。批判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打倒走资本主义、修正主义当权派”的运动进行到底。”他又拍拍杨树立的肩。“到时候，不只是‘破四旧，立四新，斗私批修。批判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打倒走资本主义、修正主义当权派’的问题了，而是真正的权力掌握在谁的手里的大事情了。据情报说，方强同他们那些保皇派，”今天也联合了全昆明的保皇派，要成立以方强同为首的毛泽东思想《炮兵团》革命司令部。我们不但不能让方强同他们这些保皇派占了上风，而且就是在我们造反派内部，也必须以我们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司令部为主。这样，我们以后才能事事主动。你去学校里负责吧。”杨树立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胡早先这些作品都是抗日的，怎么在国统区写出来就更反动呢？对！国民党蒋介石不抗日。为此，伟大领袖毛主席还专门写了《桃子该由谁来摘》，批判蒋介石躲在峨嵋山不抗日吗？！抗日战争胜利了，就来争夺抗日战争的胜利果实。他在不抗日的国统区写抗日文章，是在对着毛主席干呀！是在宣传不抗日的国民党蒋介石也在抗日呀！真是呀，他表面上是宣传抗日，包藏的祸心真真是何其毒也。黄朝奇不愧是研究生，看问题是比我深远得多。同他干，肯定是不会吃亏的，以后也一定会有大好处的。真的读书不是惟一的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呀。我看，这条造反的路，就是最好的康庄大道。他说：“好，我马上回学校，而且，保证坚决完成司令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刘积才除了见过的黄朝奇外，其他的红卫兵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他知道所有的专家、学者、教授、讲师、助教、老师、有历史问题的人，黑帮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分子和他们的子女都在被黄朝奇为首的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红卫兵及以方强同为首的毛泽东思想《炮兵团》革命红卫兵批判之中。胡早先先生这样的人更是每个运动都在被批斗中的。刘积才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吐出了：“这完全是在胡作非为。”突然他想起明明早早的就出去了，星期天，他到那里去了呢？是到他外公外婆家去了？还是同同学玩去了？千万别是去抓什么老师、黑帮，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或参加他们两派中的那一派破什么“四旧”，立什么“四新”活动去了。他一下又想起静静父母家里比我这里的信件、资料、日记、文件，书籍还要多，应该去同他们清理一下。他急忙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张车文的声音：“才才？有什么事吗？”“没有，小明明在你们那里吗？”“没有？他出什么事了吗？”“没有，他一早就出去了，我怕他去做那些抓人，打砸的事。”“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抓人，他才十来岁的娃娃，抓什么人？不过，他如果去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可以让他锻炼锻炼嘛，抓人，你要看他抓的是什么人？如果是抓黑帮分子，抓牛鬼蛇神，抓地、富、反、坏、右分子，那就应该鼓励他去大抓特抓，打砸也一样，打砸真正“四旧”的东西，那里不好吗？我才参加革命的时候，也大不了现在的明明几岁嘛，还不是要跑交通，甚至到敌站区侦查敌情嘛。”“爸，这是和平年代。”“和平年代？资产阶级，修正主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我们党的进攻。”“爸，你是怎么了？”“怎么了，我给你讲吧，共产党员怕学生运动是反马列主义的。有人天天说走群众路线，为人民服务，而实际上是走资产阶级路线，为资产阶级服务。根据毛主席最近又新发表的一系列讲话，我才知道我就是资产阶级路线、修正主义路线的受害者嘛，今天、我才找到我被整的主要理论根据了。你妈妈过去说的那些事，都是些具体的事，算不上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大问题。”“爸，反右的前前后后，你比我还清楚，现在情况不明呀，你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能让您畅所由言吗？！”电话里没了回声。“爸，你听见了吗？”张车文的声音小多了：“听见了，但我总觉得，这次跟以往的任何一次运动都可能不同，好像是真的要让大家讲真话了。”“我看可能是要出大事情了。”“什么大事情？”他“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你这个小才才呀！天不会塌下来嘛。”刘积才想了想说：“我乱猜的，妈妈在吗？”“她现在没有在，但她叫你今天中午一定过来，星期天，又没有上班，你早点过来吧，我先和你讨论讨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事情。”“好，我马上就到。”他放下了电话就听见外面喊起了“打倒牛鬼蛇神！”“砸烂三家村黑店！”“打倒黑帮分子杨尚青！”“打倒黑帮分子马克兰！”“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打倒省市委！”“炮轰省市委！”“打倒阎红颜！”“打倒周兴！”“打倒赵建民！”“打倒陆秀青！”“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的口号声。他一惊，又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看见了又有十多个作家、画家、书法家、歌唱家、舞蹈家被红卫兵双手扭朝后用力朝后揪着他们的头发架着‘喷气式’。作家、画家、书法家、歌唱家、舞蹈家跟着手拿铜锣、戴高帽、挂大黑牌的杨尚青、马克兰、胡早先、朝外而去。刘积才摇了摇头，心里想：这个毛泽东运动起来的学生娃娃，可怜又可悲。毛泽东到底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利用这些学生闹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他摇了摇头。学生们呀，你们不好好学习，搞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你们懂什么，吃亏的，最终是你们呀。我们也在被喊打倒之列了，我看你们的爸爸妈妈……，门“咣”一声巨响，接着砸门声伴着大叫“开门！开门！！开门！！！”的声音、骂声、口号声、叫喊声、哭声在整幢楼房里响了起来。他吃了一惊大叫着：“来了！”并作好了打架准备的同时想起静静妈妈一再给家里人强调的，特别给他和静静爸爸强调的，要所有家里人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然，整个家就可能要四分五裂不说，还会家破人亡。他压住怒火才把锁扭开，门就一下被踢开的同时。两个牛高马大的红卫兵手里的皮带就向他的头上抽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右手一挥把两条皮带捏在了手里向前一扯，两个红卫兵就踉跄着窜到了他的面前。他瞪着那两个红卫兵，紧握的左手拳头随即就松开了，但两根皮带他却没有放。他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跟我动粗的好，有什么道理，你们好好的讲。我又不是右派，也不是你们所要斗争的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也不是走资本主义，修正主义路线的走资派。”

自从工作组从学校撤走后，造校党委，批斗校领导的红卫兵们从被批斗，被逮捕，被打骂的人又变成了批斗，逮捕，打骂别人的人以来，还从没再经过如此敢反抗红卫兵的人。红卫兵们只呆了一下，就回过了神来。在门外那个手持木棒更牛高马大的红卫兵大叫道：“他敢反抗我们红卫兵，就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对毛泽东思想，就是现行反革命。给我打！给我朝死里打呀！”那两个红卫兵用力想夺回皮带，任他们怎样用力，刘积才都丝微不动。刘积才是想借他们的力，让这两个红卫兵朝后摔去。但他忍住了。他“唉”的叹口气说：“我再说一次，少给我来硬的。”他慢慢的松了皮带。那两个红卫兵不敢再动手了。那个牛高马大的红卫兵边向他挥动木棒边骂道：“狗鸡巴日的黑帮，主公看你有多厉害？！”冲进了屋门，后面跟着很多也是拿着木棒的男女红卫兵叫喊着“打呀！打呀！”“打死这个狗日的。”“狗日的肯定是烂戏子。”“狗日的肯定是个演武生的。”“打死狗日的。”“……”刘积才一把夺下首先冲进来的那个更牛高马大红卫兵用力挥来的木棒，强忍住怒火才没有对他们动武，但他大声吼道：“出去！你们给我都出去！”红卫兵们见他们一身武功的武卫队长的木棒都被刘积才伸手就缴了。红卫兵们都呆住了，后面的男女红卫兵们就更不敢动了。但一个女红卫兵却挥起木棒喊起了口号来：于是，“谁反对红卫兵！就是反革命！”“打倒反革命！”“反革命不投降，我们就叫他灭亡！”响了起来。受了口号的鼓动，红卫兵们又向刘积才逼近。突然“司令来了”的一声。红卫兵们让开了一条路。前面五个红卫兵紧捏着铁棒在前开路，后面五个红卫兵提着铁棒压后，保着黄朝奇进了屋里。黄朝奇一下认出了刘积才，急忙向前握着刘积才的手说：“是刘书记呀。一家人，一家人。都是造反派嘛。”他指着被缴了木棒的红卫兵。“他是支持我们毛泽东主义《八 二三》造反总司令部的老革命——刘积才同志。是省委宣传部的书记。”他右手向刘积才伸去。“他们不知道你，以为你是黑文联的人。误会、误会。”他左手对被缴了木棒的人。“他是武卫队长，朱开发红卫兵，文学系的。”他见刘积才没伸出手相握，右手指向那拿木棒的女红卫兵。“她是吴绮敏，是我们毛泽东思想《八 二三》造反总司令部管文攻的。是物理系的。”他又用右手朝刘积才一摆。“他就是我给你们常提起的，救过我们《八 二三》造反红卫兵，也救过我的省委宣传部的刘积才书记。省厅级干部。他还是镇反剿匪时的特级战斗英雄。论武功，我们所有的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们知道吗！连那个监狱长，王阎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又指着身边的一个红卫兵。“这个是杨振无。”朱开发当时瞪大了眼睛，产生了要拜刘积才为师的思想。他上前双手握着刘积才的手说：“冒犯师傅了，冒犯师傅了。”黄朝奇说：“请刘书记参加我们的大游行，游斗走资本主义道路，走修正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黑帮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刘积才说：“对不起，我还有事。”黄朝奇说：“刘书记，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积才笑了笑说：“什么好消息呀？”黄朝奇也笑了笑说：“我们派去北京告状和反映情况的红卫兵，不但中南海接待站接待了我们的代表，我们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在八月十八日这天，在天安门城楼上还接待了我们派去的红卫兵代表。”刘积才说：“喜事呀。天大的喜事呀。”黄朝奇说：“我们还要派大批的人去北京，去全国各地串连，把全国的造反先进经验都取回来，也要把我们的先进经验介绍出去。当然，主要是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刘积才说：“好呀。”黄朝奇说：“刘书记，我们就不打搅了。”他一挥手。“大家走。抓其他的走资派、黑帮去。”所有的学生出了刘积才家的门。黄朝奇出门时双手握着刘积才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在最后出门的吴绮敏，还转身把门轻轻的拉了关上。

整个文联里抓人的口号声、打骂声，砸门声平静下来了。刘积才看看院子里，见院子里的红卫兵也不见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才走到院子里就见云南大学的门口，红卫兵们排着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红的三角小旗，绿的三角小旗，紫的三角小旗喊着口号。他走出文联大门，见队伍的前面戴高帽挂黑牌的人看不见头，也见不到尾。他站住了想：肯定是另一派的红卫兵。你抓一批，他抓一批，有这么多黑帮分子，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吗？！运动学生，学生运动，又运动学生，学生又运动，搞乱了国家，得利的总归只是小数人。为自己一人的权力，整这么多人。毛泽东，你究竟要干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刘世洪用唯心玄学那一套说毛泽东是无法无天的神来。他“唉”地长长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向右走，“刘书记”的一声从左边传来。他侧头一看，是方强同。刘积才还没有说话，方强同就说：“刘书记，是您呀。我是很敬佩您的。”刘积才故意说：“黄朝奇他们和你们不都是红卫兵吗？都是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吗？怎么要分成两派。甚至几派呢？”方强同说：“我们跟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只打黑帮分子，反革命，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分子，只横扫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只反资产主义，修正主义，只造走资产主义路线，走修正主义路线当权派的反。而他们是连毛主席的好干部，共产党的政权也要打倒，也要夺权，他们是行左实右，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反革命。”刘积才说：“我看都是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且都是红卫兵，要求大同存小义嘛。”方强同说：“刘书记，我们和他们是没有调和余地的。”刘积才在心里摇了摇头，说：“你们都是红卫兵，有的还是同班同学，同桌同学，有的还是亲朋好友，辨论，争吵，甚至打得头破血流的，父母焦心，好友难过，目前这些都可以说是小事了，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对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也不利嘛。”方强同说：“这就是像黄朝奇一样反动学生挑起的是非了，也是那些受他们蒙蔽的人的悲哀了。”刘积才知道，如今对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用，就说：“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还有事。”方强同说：“刘书记，我代表毛泽东思想《炮兵团》总司令部，邀请你参加我们革命的大游行。”刘积才说：“我还有事。”方强同笑了说：“刘书记，我们毛泽东思想《炮兵团》总司令部的红卫兵代表在八月十八日这一天，在天安门广场受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最亲切的接见。”刘积才说：“祝贺，祝贺。”方强同还想说什么，见冶金局的文攻武卫队长余名优擦着身上的血迹，带领着一大队手执皮带、木棒、铁捧的武斗人员过来了，就对刘积才说：“请刘书记多来我们司令部交谈革命经验。我们的总司令部就在云南大学的教学办公大楼内。”刘积才说“《八 二三》的司令部不是也设在那里面吗？！”方向同说：“刚才我们在工人造反派老大哥的帮助下，《八 二三》的暴徒已经被我们彻底扫地出门了。”刘积才明白了。对那带着血迹的人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嘛。”方向同说：“武斗是他们《八 二三》挑起的。我们是文攻武卫。我还有事。再见。”方向同说完就向他们的‘文攻武卫’队而去了。‘文攻武卫’队的一个女队员高举手中的铁捧吼道：“毛主席万岁！”跟着木棒、铁棒、三角旗举起的同时，吼出了“毛主席万岁！”于是，“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可丢！”“打倒美帝国主义！”“打倒苏修帝国主义！”“打倒一切反动派！”“打倒吴晗！”“打倒廖洙沙！”“打倒邓拓！”“走资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砸烂三家村黑店！”“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血债要用血来还！”等等的口号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