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岭巍巍,蒸水悠悠。虽然往事如烟终将散去,但有一些记忆必将伴随我们终生。比如童年记忆里故乡的那座桥,高桥街上的老粮站和食品站,还有蒸水河畔的这所高桥中学。
文/陈胜乔(微信公众号:狐说天下)
在湖南邵东县皇帝岭山脚下,离高桥街不远处靠近陈家铺的蒸水河畔,有一所红砖围墙的老学校。它就是我的母校——高桥中学。
20世纪80年代以前,高桥中学是皇帝岭方圆几十里内的最高学堂。据老一辈人讲,高桥中学校址上在解放前曾有一座“琏公祠”,是皇帝岭当地大姓宁氏家族的“宗祠”;祠堂里曾设有私垫。历史上的琏公祠规模宏大,屋舍俨然,具有高大的厅堂、精致的雕饰,是皇帝岭当地的著名建筑。
新中国建立后,人民政府对琏公祠实施改造,于1950年建立完全小学。60年代“破四旧”,琏公祠首当其冲被拆除,于1969年建立高桥中学,1971年增设高中部(高中后来迁至简家陇邵东八中)。因此,历史上的琏公祠和高桥中学是老皇帝岭乡历史和文化薪火相传之地。
依稀记得30年前的那个秋天,天气微凉,我和同村小伙伴陈君各自挑着一床棉被一只木箱,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高桥中学面前。当我们穿过那座横在蒸水河上的小桥,踏进学校大门,心不禁激动起来:“高校中学,我来了!”
记忆里的高桥中学,背靠一座小山,大门正对波光粼粼的蒸水河。学校四周建有围墙,里面有两栋两层的长长红砖教学楼一前一后相对而立,中间是操场。学校食堂位于操场最左侧,宿舍位于靠近河边那栋教学楼的楼上。整座学校面向一片农田,遥望巍峨苍翠的皇帝岭山脉。
进入高桥中学,我开始独立生活。作为寄宿生,学校规定,每周星期五下午回家,星期天返校。学校宿舍房间很大,但是没有床,我们都是在地板上打地铺,两个人共一铺,一张席子接一张席子,一间“宿舍”住五六十个人。
那时候的夏天好像没有今天这么热,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无论在教室里上课还是几十人挤在一起睡觉,也不觉得热。但冬天非常冷。大多数同学衣着单薄,没有羽绒服没有羊毛衫,甚至连棉衣也没有,一天到晚寒冷刺骨,尤其是晚上睡觉刚钻进被窝如同掉进冰窟里,需要两个人依靠身体相互取暖。
印象最深的是带米带菜上学。那时,父母亲很少有钱给我们,每次去学校要带一袋米一瓶咸菜。所谓咸菜,不是咸鱼腊肉,而是用自家种的不用花钱的冬瓜、萝卜、茄子、豆角等晒干,再加入盐、辣椒、豆豉等腌制的“坛子菜”。最大特点是咸和辣,好下饭,却无营养。一玻璃瓶子的菜,要吃整整五天,平均每餐只能吃一两匙。
虽然如此,但每次开饭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吃饭铃一响,大家便争先恐后冲出教室奔向食堂拿饭,然后打开咸菜瓶子挖点菜放到饭上面,这就是一餐。有时候同学之间还交换菜吃。今天,想起那时大家你看我吃什么菜,我看你吃什么菜的场景,真是倍感温暖。
在今天的孩子看来,高桥中学的条件实在太苦,但当时我们却不失快乐。我们那时都是十一二的孩子,正是有梦想的年纪,我们渴望在老师教导下有美好的未来。
至今记得校长刘成龙先生是个帅哥,能文能武,出口成章;副校长刘德义先生戴一副黑边眼镜,体格胖硕;教导主任刘建华先生待人和气,写得一手漂亮的粉笔字。还有一批年轻有为的老师,比如我的班主任李名旺老师,任课老师周进军、申桂香、陈福求、何九斤、刘有维等。
在众多老师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当时三十岁出头,为人温和,很有涵养。记得有一次上晚自习,学校的电压很低,教室里的日光灯好不容易亮起来,我却在课间休息时恶作剧拉了一下开关,结果使其中一排日光灯再也无法亮起来。有同学到李老师那儿告状,李老师批评了我,我却顶嘴说拉坏了电灯我赔。遇到这种情况,换作隔壁某班班主任肯定会暴跳如雷,甚至会揍我一顿,幸运的是,我碰到的是李老师,虽然他很生气,但没有发怒,只对我说了一句:“你赔得起电灯,赔不起别人的学习。”然后,他把我叫出教室,要我站走廊里反省,直到认识错误再回教室。
李老师不仅对我如此,对其他同学也很宽厚。班上有几位同学原来和我不同班,因为受不了原来班主任的严苛,父母托关系转到我们班由李老师教导。让某些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坏学生”到了我们班上,却好学上进。由此可见李老师的教育方法和为人。
李老师教语文,很善长指导作文,主张写文章立意为先,字词次要。他还经常在班上表扬写作文写得好的同学,把他们的作文当范文讲解。如果说我今天对写作有一点兴趣,会写一点文字,与李老师当年给予鼓励有很大关系。
另一位对我有很大影响的是周进军老师。周老师是高桥中学首届高中毕业生(一共只办了两届),也是为数不多大学毕业后回母校任教的高材生。他不仅多才多艺,文章书画俱佳,而且博闻强记。那时他教地理,上课不用带教材,却对书中内容了然于胸,讲到重点内容,要我们翻到某页某段某行标记,竟然分毫不差。周老师到今天还坚持写作,经常发表文章,我们很多学生都是他的粉丝。
还有,教英语的申桂香老师教学非常认真,经常抱一个大录放机到教室,教国际音标要求我们做足口型发音。教数学的陈老师为人严苛,批评人毫不留情。教体育的何九斤老师体格健壮,看似严肃,其实幽默风趣。如此种种情形历历在目。
除了很多老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还有很多事也令我终生难忘。
初一下学期,学校组织大家登皇帝岭。我们沿蒸水河溯流而上,从山脚下向上攀登,如同一群小鹿在山路上蹦蹦跳跳,时而闻闻山间的空气,时而摘一朵小花戴在头上,时而你追我赶,时而向上冲锋,将欢乐撒满山间。等到登上皇帝岭山顶,极目远眺,但见远处青山隐隐,蒸水如练,真是一览众山小。班主任李老师还指着远处的衡阳城和近处的一处山坡,给我们讲皇帝岭庵堂和油断坳的故事,把我们的思绪引向千百年前。
学校门前的蒸水河也带给我们很多欢乐。夏日中午,我们常偷偷溜出校门,到附近同学家找一只旧轮胎抛入拦河坝中,坐在它上面悠哉游哉。秋日黄昏,悄悄做一只纸船放入波光粼粼的河里,看着它们颤巍巍地驶向远方,带去自己的梦想。
有时,我们还到学校门口那个卖烧饼的老头那里,花一角钱买一只刚烤好的烧饼,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香喷喷的烧饼。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以后,高桥中学搬迁到几公里外的金尧村,改名皇帝岭中学。虽然校舍建得很漂亮,但高桥中学在我们心里无法搁下,直到今天。
30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前些天,从微信里得知,刘成龙校长和李名旺、周进军等老师已退休,刘德义校长、何九斤老师病逝,甚至还有同班同学英年早逝,而30年前那个挑着一床棉被一只木箱满怀梦想走进校园的小男孩,到今天也饱经沧桑、双鬓飞霜。
帝岭巍巍,蒸水悠悠。虽然往事如烟终将散去,但有一些记忆必将伴随我们终生。比如童年记忆里故乡的那座桥,高桥街上的老粮站和食品站,还有蒸水河畔的这所高桥中学。
注:本文节选自陈胜乔写作的《邵东高桥:皇帝岭山下的千年古镇》,首发微信公众号「狐说天下」(原文有图片),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
作者简介:陈胜乔,湖南邵阳人。早年做过专业财经杂志记者、主编等职务。现在南粤某著名公司蹭饭。业余喜欢写作,“关注心灵,关注乡土,关注人间冷暖。”关流请先关注微信公众号「狐说天下」(ID:foxdaily),在文章页面末尾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