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A是私人养老金计划的“收容所”

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 董登新教授

IRA是美国个人退休帐户（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的简称，其创设依据是1974年颁布的《雇员退休收入保障法》（ERISA）。IRA从诞生开始就设定了两大基本功能：一是转账功能。对于不同雇主提供的养老金计划，雇员在跳槽或退休时可以将它们“存放”到自己的IRA，这一功能称为转帐（rollover）；二是储蓄功能。对于没有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雇员或自雇者，当他们的年收入低于一定额度时，允许他们向IRA进行低水平的缴费。截止2015年底，美国私人养老金总资产高达24万亿美元，其中，IRA持有养老金资产约为7.3万亿美元，占比接近1/3。目前，国内学者对美国IRA的认识和理解，存在比较大的偏差和误解，有必要进行澄清、纠正。

误解一：IRA是美国最大的一种养老金计划

纠正：IRA资产的绝大部分来自转帐，而不是IRA缴费

美国IRA持有的养老金资产，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IRA转帐；二是IRA缴费；三是IRA投资收益。其中，“转帐”是IRA资产的最大来源，它是雇员在跳槽或退休时从雇主养老金计划转帐过来的资产，比方，从401(k)、403(b)、457(b)等计划转帐到IRA的资产。相反，IRA缴费则主要来自低收入者，而且缴费标准非常低，因此，IRA缴费在IRA资产积累中贡献份额较小。这正是国内许多学者容易误解的地方，他们误以为IRA是一种独立的计划，而且错误地认为IRA资产都是IRA自身缴费积累的结果，正因如此，他们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IRA是美国规模最大的一种养老金计划。

传统IRA各年缴费及转帐统计（单位：亿美元）

注：IRA转帐是指因跳槽或退休而从雇主养老金计划转入IRA的资产。

实际上，从上表统计数据不难看出，IRA的资产积累主要来自转帐，而不是来自IRA缴费。从1996年至2012年的17年间，总计转帐到IRA的雇主养老金资产将近4万亿美元，而IRA缴费累计只有0.2万亿元，缴费形成资产大体相当于转帐形成资产的1/20，也就是说，在IRA总资产中，IRA缴费总额仅占5%，而转账总额却占95%。

事实上，据美国投资公司协会（ICI）联合首席律师Anna Driggs研究表明：IRA主要功能是用来“转账”的，但也有少量主动缴费。在所有开设IRA个人中，91%的人对于他们的IRA没有任何缴费，只有9%的账户持有人进行主动缴费，而且缴费水平较低。因此，IRA不是一类独立的养老金计划，它是雇主养老金计划的“收容站”或“避税所”。

误解二：美国IRA属于第三支柱

纠正：美国IRA是第二支柱及第三支柱的合成体，归属私人养老金

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美国学者就将美国人的养老保障体系称为“三条腿的板凳”，这种形象的称呼类似于当今国际社会所说的“三支柱养老保障体系”。其中，第一支柱，或称第一条腿，是指由国家主办并强制推行的社会养老保险，它是养老保障的“精神支柱”，是底线保障，主要功能是广覆盖、保基本。第二支柱或称第二条腿，是指由雇主自愿设立并运行的私人养老金计划，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私人养老金计划，就是401(k)，第二支柱既是雇主责任，也是一种雇员福利，更是一种“补充养老”形式。第三支柱或称第三条腿，是指个人或家庭自发自愿的退休储蓄行为，它包括以养老为目的存款、投资、购房、购买商业人寿保单等，第三支柱的退休储蓄是“非制度化”的，没有统一规范，完全是个人或家庭行为。

区分第三支柱与第二支柱的唯一标志，主要看其资产构成中是否包含雇主缴费。很显然，第三支柱不存在雇主缴费，而第二支柱一定含有雇主缴费。

国内许多学者误以为美国IRA是个人专用的退休储蓄计划，而且他们误以为IRA总资产全部来自IRA缴费及其投资，据此，他们错将IRA列入第三支柱。实际上，IRA并非单纯个人退休储蓄的工具，它既有个人单独缴费的IRA，也有雇主缴费的SEP-IRA和SIMPLE IRA，当然，更重要的是，IRA总资产的绝大部分主要还是来自雇主养老金计划的转帐，因此，IRA本质上是第二支柱与第三支柱的合成体，并一直被官方纳入“私人养老金”（private pension）统计之列。

事实上，1974年国会立法创设IRA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当时私人养老金计划覆盖面较窄，无法兼顾大量非正规就业者和低收入者，因此，需要设立一种个人退休储蓄工具，以税收优惠激励这部分弱势群体自己进行退休储蓄，这就是IRA创设的一个原因。二是由于雇员流动性大，为了确保雇员跳槽或计划终止时不改变养老金计划的税收优惠待遇，每个雇员有必要开设一个万能的“个人退休帐户”，以便随时接收各类雇主养老金计划的“转帐”资产。这后一种原因才是IRA资产规模快速扩张的根本原因。

后来为了鼓励小企业为雇员建立养老金计划，国会先后于1978年和1996年两次对IRA规则进行修订，分别创设了SEP-IRA和SIMPLE IRA两类全新的IRA计划。其中，SEP-IRA适用于各类企业，包括独资企业、C类和S类股份有限公司、合伙企业、有限责任公司（LLC）及自雇者等，它们均可设立SEP-IRA，并为业主自己及其雇员提供退休计划。SIMPLE IRA则只适用于雇员不足100人的小企业，它对雇主缴费要求非常严格。很显然，这里的两类IRA又演变成了第二支柱的养老金计划。

综上所述，得出两个结论：其一，IRA资产的最大来源，不是IRA自身的缴费，而是从其他养老金计划转帐过来的资产（如上表），因此，IRA资产的主体构成来自第二支柱。其二，IRA不仅适用于个人行为的退休储蓄，而且也适用于各类中小企业，尤其是小企业和自雇者。换句话说，IRA并不是一个封闭的个人退休帐户，它是雇主养老金资产“存放地”，而且雇主也可以建立IRA计划并参与缴费。

误解三：美国IRA是十分普及的个人退休储蓄工具

纠正：IRA缴费对象是低收入者，而且缴费水平很低

1974年IRA刚诞生的时候，除了“转帐”功能，另一个目的就是为那些“没有被雇主养老金计划所覆盖的工人”提供一个可享受税收优惠的退休储蓄机会，不过，每年最大缴费不能超过1500美元。直至1981年底，IRA缴费资格及缴费水平一直是固定不变的。

从1982年开始，IRA缴费人扩展至三类：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年度缴费限额为2000美元）、没有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年度缴费限额2000美元）、没有工作的配偶（年度缴费限额250美元）。这一IRA缴费标准一直持续到1996年底没有变动。1997年开始将上述三类人缴费标准进行统一，最大限额为2000美元，并一直持续到2001年底没有进行过任何调整。后来IRA缴费标准虽有所提高，但又开始实行“逐渐淘汰”规则的缴费方式，将IRA缴费人限定在如下两类人群之中：一是有工作且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二是有工作但未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

以2016年为例，IRA缴费最大年度限额为5500美元，年满50周岁的人可额外追加缴费1000美元。这与401(k)缴费水平相比，差距十分悬殊。2016年401(K)计划的最大年度缴费为53000美元，年满50周岁雇员还可以额外追加缴费6000美元。这表明IRA缴费水平确实很低。

IRA缴费主要适用于低收入者，根据缴费人身份不同，传统IRA缴费标准也不同，与此同时，缴费人纳税申报方式不同，则IRA缴费资格及缴费标准也不同。

先看第一类IRA缴费人：有工作且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根据报税方式不同，他们是否有缴费资格，还要看他们的年收入水平高低，比方，单身或户主身份报税者，如果其年收入不足6.1万美元，则IRA全年最大缴费为5500美元，相反，如果年收入达到7.1万美元，则没有资格向IRA缴费。相应地，其他不同报税方式，也有不同缴费要求。

2016年传统IRA缴费规则（一）：

有工作且被雇主退休计划覆盖

注：如果已婚单独申报、但当年未曾与配偶生活在一起，则按单身纳税申报方式缴费。

再看第二类IRA缴费人：有工作但未被雇主养老金计划覆盖的工人，如果是单身或户主身份报税，则IRA全年最大缴费标准为5500美元。不过，对于已婚单独报税的工人来说，如果其配偶有工作且被雇主养老金计划所覆盖，那么，只要该工人年收入达到1万美元，他就没有IRA缴费资格。

2016年传统IRA缴费规则（二）：

有工作但未被雇主退休计划覆盖

注：如果已婚单独申报，且在当年没有与你的配偶生活在一起，则IRA缴费就按单身申报来确定。

由此可见，IRA缴费资格及缴费水平都有着极其严格的收入限制和报税身份规定，不过，美国IRA并非专为低收入者设计的“个人退休帐户”，因为美国所有雇员均有资格开设IRA，但不一定缴费，其主要功能是用以随时接收雇主养老金计划资产的“转帐”，也就是说，IRA资产主要来自雇主养老金计划转帐，而非IRA缴费，因此，IRA资产积累本质上来自第二支柱，而不是第三支柱。

最后建议：借鉴美国经验，引入IRA机制。

在我国，由于企业年金计划仅在大企业执行，而职业年金计划仅在机关事业单位执行，而城乡自雇者、灵活就业人员及广大中小企业雇员却没有补充养老计划，因此，为了达成制度公平，我们完全有必要借鉴美国经验，引入IRA机制，为那些没有企业年金或职业年金计划的社会劳工提供补充养老工具，同时也为劳工流动提供补充养老帐户“转续”的机会。

实现养老金制度设计公平的基本逻辑如下：

（1）大企业雇员：      基本养老保险+企业年金；

（2）机关事业单位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职业年金；

（3）其他劳工：        基本养老保险+I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