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枝家的毒药(5)


毒药(小说连载)

文/潘国尧

                                                                              5

午后,改枝在大灶头刷锅,虎子又来点烟,见水缸快空了,担起水桶就要去井台,改枝赶紧夺下水桶,说这样不好,老村长看到要骂的。虎子说自己每天的活都超额完成的,老板不会骂他。

虎子就一担一担的往食堂里挑水,工友们嘲笑说虎子被改枝迷住了,找揩油机会呢。虎子笑嘻嘻地说:老子愿意,你倒是也来试试?只怕咱改枝姐连挑水的机会都不给你。“迟早要出事,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一个虎子的老乡自言自语道。

虎子把两缸水都灌满后坐在灶窝的板凳上抽烟,改枝叫他赶紧去干活,虎子就是不走,说抽完这颗烟后咱就走。

改枝就自顾忙自己的活。

虎子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改枝圆圆的屁股发呆,实在忍不住了,丢掉烟蒂蹭到改枝身边,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就逃走了。

改枝触电一般站着不动,在原地站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了华水。

华水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前些日子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改枝也没心思想别的破事。但是这些天,自己能挣些钱了,家里一大堆孩子也被老娘和老大管得好好的。加上食堂汤汤水水的每天也能混个润滑,改枝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生气。毕竟也才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不说如狼似虎吧,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总是睡不着。虽说华水的脸长得跟她爹一样的老,但好歹也是自己的男人,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问题是,华水现在比板凳都不如,一年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

所以被虎子摸了一把后,改枝竟也没生多大气,只是她怕这家伙得寸进尺,心里想下次不能单独让虎子进食堂了。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虎子依然每天要到食堂里来骚扰几次,但都被改枝赶了出去,有几次她还差点拿锅铲子砸他。改枝明白,自己要是在窑厂整出事来,这一村的老娘们能用唾沫把她淹死。

一天一大早,改枝正在削土豆皮,老村长拿了手机让改枝接电话,说是华水打来的。改枝有一次要了老村长的手机号,并在电话里告诉过华水,说自己现在在窑厂食堂做饭,外面如有急事啥的就不要再往村委会打电话了,直接打给老村长就成。

老村长的耳朵不好使,手机的音量开得很大,华水那边跟她说话就像吵架似的。

华水问家里还有没有闲钱,改枝说有一点,问华水要钱干什么?华水说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腿,正在医院里治疗,身边的钱都花光了,还不够,问改枝能不能给他寄三千块钱出来。改枝还想问一些情况,但华水只说了句一会就把银行卡的号码发到手机上,就挂了电话。

老村长知道华水在省城的一个什么电子厂打工,他们村里好多人都在那个厂里打工,男的干些打包拉车的力气活,女的就整天坐在流水线旁边干手工活,“好好的怎么会断腿呢?”老村长说。

好在之前华水带回来的那点钱都还存在折子里,不管怎么说,人伤了,也没个人照顾,已经够可怜了。改枝想明天一早去集上买菜,顺便就给华水寄三千块钱吧,“就当这死鬼没往家里带回来钱吧”,改枝自言自语说。

但是老村长显然对此事将信将疑,他离开食堂后就拨通了跟华水一个厂里打工的侄子的手机,问华水是不是脚摔伤了,侄子说好好的伤什么伤?老村长就说华水要他老婆给他寄三千块钱是怎么回事?侄子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告诉老村长说华水现在人还关在派出所,“他昨晚嫖娼被抓了,派出所要厂里去领人,但是厂里不肯付那三千块钱,我们几个也没多少钱......

老村长的办公室就在食堂隔壁,他的手机音量又大,改枝是听得真真切切。听得真真切切的还有几个正在搬砖的工友,其中包括虎子。

改枝听到老村长侄子的话后差点跌倒,家里都乱成这样,华水那边却还在胡来。改枝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自顾坐在灶窝里大哭起来。

老村长听到哭声,知道刚才电话里那事露陷了,就过来劝改枝说:男人在外面混也不容易,你就给华水打钱吧,先把人赎出来再说。

改枝哭着说:叔啊,我们家是不是流年不吉啊?上月扶贫户被大伙丢豆子除名,这个月又丢了大牛,孩子都读不起书,家里的窗子连块玻璃都舍不得上,我和孩子都有好几年没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了,这一下子又要送出去3000,还是给华水这个死鬼去缴的这操蛋钱......

改枝越说越激动,哭声也越来越响亮,招来一帮工友看热闹,老村长说看什么看,都去干活去。

虎子却迟迟不肯离去,看着改枝抽抽泣泣,这家伙竟也跟着抹起眼泪来,老村长操起烧火棍丢过去,骂道:你个王八犊子,我侄女儿伤心关你鸟事?你跟着哭个球啊?

虎子敏捷地躲过烧火棍,一边跑一边嚷道:华水这卵球,家里放着这么好的媳妇,还要去外面胡搞......

老村长大喝道:你要是再胡说,老子立马就把你这王八羔子给开了!

 

这天傍晚,改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却发现老娘正在跟后院坝下的调枝在对骂,改枝想把老娘拉回来,老娘见女儿来了,胆子就壮了不少,一边拍手掌,一边用力地在自家院子里跺脚,说调枝你个骚货,自己天天跟个狐狸精似的到处沾男人,还说咱家华水在外面花女人,你个天杀的骚娘们,不得好死!

调枝也不生气,只是一锄一锄地掏改枝家院墙下的土坡,见改枝劝不走她老娘,就朝着改枝冷笑说:你家华水花没花女人,你问你女儿啊,她要是不给你家女婿汇钱,怕是要蹲大狱去了!

见孩子们也都围过来,改枝爹急了,抬手扇了老婆子一个大耳光,改枝就赶紧把老娘拉到了院子里。

 

晚上,改枝抱着老四一直在哭,老大一直在给改枝擦脸,老娘就招呼几个孩子都去吃晚饭。屋子里只剩下爹和改枝。爹叫改枝不要再哭了,哭也不顶事,明天先给华水汇钱吧,人出来再说。

改枝埋怨爹说,当初就不该放华水出去,宁可在家种地也比在省城混强。

爹叹口气说,我也是没办法啊,村里那么多男人在外面挣钱,也没见谁被抓到派出所去,“八成是人家欺侮咱家华水人老实了”。

改枝气不打一处来,责问爹说:自己不做烂事,政府如何找他的不是?“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算了!”

爹说你离婚了,这四个孩子谁来养?我和你娘总不能带他们成人吧?

说到孩子,改枝没话说了,父女俩谁都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爹叫改枝去吃饭,改枝说,你先去吃吧,我没心思吃,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第二天天蒙蒙亮,改枝骑着老爹的那辆重磅自行车要去镇上。以往买菜,她总是去乡里赶个早集就能把所有事都办利索,今天要给华水去汇钱,她就只好去镇上赶集。村里到镇上有20来里路,因为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改枝出门时又满脑门子的官司,好几次从车上跌下来,裤子都跌破了。路过窑厂时,改枝见虎子一大早一个人站在路边发呆,就想绕道走,却被虎子发现了。虎子把改枝从车上拽下来,说这车太大,你骑不来的,我带你去镇上吧。

改枝不同意,说村里人看到要说闲话的。虎子说,闲话已经够多了,管他呢,上车!

改枝既没睡好,也一直空着肚子,又跌了好几跤,老实说,这二十来里地,她还真怕会出什么事,就听话地坐到了自行车的后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