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枝家的毒药(6)


  毒药(小说连载)

  文潘国尧

  6

  从窑厂到镇上要翻过一座塬,上坡是一条有点陡的砂石路,平时,即便是一个人骑车也吃力,再驼个人,就更困难了。骑了一会儿,虎子累得直喘粗气。改枝就从后座上跳下来。虎子说我有力气,骑得上去。改枝说算了,咱俩走着上坡吧。

  虎子就在前面推车走,改枝跟在后面,虎子不时地回头找她,改枝说,要不你自己骑上去,在塬上等我吧。虎子就停下来等改枝,试图两人并行。改枝不让,说万一路上碰上个熟人,就麻烦了。虎子说怕什么,华水都在找鸡婆了,你都不敢跟我一起走。改枝说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去,不要你带了!

  虎子赶紧赔不是。

  虎子这一年20刚出头,一米八的身坯,真正的虎背熊腰。虎子在前面走,改枝就在后面看虎子的背影,看得久了,感觉这个背影似乎在哪一次的梦里曾经出现过。改枝有点恍惚,脚下被一块石块绊了一跤。虎子赶紧回来,用胳膊箍住改枝小腹以上部分,身子紧贴着改枝扶她起来。改枝几乎是软软地靠着虎子站起来。虎子没有想松手的意思,但是改枝还是把他推开了。

  两人于是开始并排着往坡上走。走了一会儿,改枝问虎子多大,虎子笑着反问:你问我哪个东西多大?改枝说你再胡说就滚回去,“老娘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虎子忙说自己今年22岁了,属猪。改枝又问虎子是哪里人,为什么到咱村里来打工?虎子说是邻县的,我们那比你们这还穷,平时连饭都吃不饱,“我们家四兄弟,我是老小,都娶不起媳妇,我爹叫我到外面自寻活路,我就出来了”。

  改枝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别的话头了,就只好问虎子有对象没。虎子说他现在养活自个儿都难,“还有哪个小娘们会看上我?”改枝说我看你一有空就往村卫生所跑,是不是也看上村会计闺女了?虎子说我倒是一有空就想往食堂跑,可你每次总要把我打出来,没辙了,只好去卫生所,那边热闹。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到了塬上。从塬上往下是一条盘山路,路很平整,弯道弧度也很大,坡不陡。虎子说要遛坡了,叫改枝坐稳了。

  这辆老爷车刹车不太灵,一刹就是一个激灵,虎子说姐你就干脆抱住我的腰吧,要不得甩出去。

  改枝只好抱住虎子的腰。骑了一会儿,虎子的汗水渗出了汗衫,改枝的脸贴着虎子的背,慢慢感觉闻到了一股久远的味道,像土豆切开后的那种清香,又像沙棘草的那种醇味。

  因为晚上没睡好,转过几个弯后,改枝竟然抱着虎子的腰睡着了。朦胧中,改枝感到自己正抱着华水呢,正断断续续地畅想着,自行车突然一个急刹,改枝就醒了。

  虎子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镇上了,“姐你说是先去银行呢还是先去菜场?”改枝说先去菜场吧,我的钱在折子里,得去柜台上寄钱,这么早,银行怕是还没开门。

  俩人就先去菜场把菜都买好了,然后又去银行把钱打到了华水发给老村长手机上的那个号里。离开银行时,改枝翻看折子,看到只剩下四十几块钱了,就叹了口气,说现在家里是啥都没了,快变钱的牛也没了,卖土豆的钱也搭进去了,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虎子说姐你别怕,实在不行了还有我呢。

  改枝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俩人推着车子在镇上的水泥路上逛。平时,窑厂这个时候也是吃早饭时间,昨晚,改枝已经煮好了一锅土豆,她嘱咐老村长一早给工友们开早饭。

  路过面店时,改枝叫虎子停下来吃早饭。改枝给虎子叫了一个羊杂汤和两个饼子,自己叫了一碗小米粥和一个饼子。虎子吸溜吸溜连着添加了三次汤才把羊杂和饼子都吞下了肚。虎子要付钱,改枝死活不让,小二说,你们夫妻俩还这么客气啊?改枝的脸红了,虎子趁机把钱付了,然后一把搂住改枝说:媳妇,走,咱回家!

  回村的上坡比较缓,虎子吃饱了也有劲,就死活不让改枝下车。车子骑到塬上后,虎子照理叫改枝抱住他的腰,说又要遛坡了,这回坡比较陡,姐你得箍紧点。

  虎子左一声姐,右一声姐,叫得改枝心里暖暖的,刚才对着空折子的失望渐渐被虎子身上的汗水味给抹走了。

  忽然自行车前轮陷进一个土坑,虎子刹不住,连车带人跌倒在坡上,改枝则被远远地抛到了坡下的沙棘草丛中。

  虎子顾不得车和菜了,跑到坡下找改枝,一边找,一边急切地叫改枝。

  还好,改枝甩出来时抓住了一把蒿草,要不得滚落到谷底。虎子找着改枝时一叠声地道歉,说自己不小心,把姐给伤着了,然后就帮改枝拍打身上的泥土。改枝一时没缓过来,就坐在地上说先休息一下。虎子说姐你先在这坐着不要动,我把车子和菜去拾掇一下再来把你背上去。

  改枝一把拉住虎子说,不碍事,一会就能缓过来。

  虎子就把改枝拉到一丛比较厚实的沙棘草后面,改枝叫虎子也歇一会,说,一大早都骑了几十里路了,也累了。

  虎子就很听话地紧靠着改枝坐下。

  虎子坐下后手就不听话了,靠近改枝一边的手一点一点地往改枝的胸部移,改枝这回没把虎子的手打掉,然后闭上了眼睛,身子也慢慢地靠向了虎子。很快,虎子就把自己的衣服剥了个干净,然后又把改枝的衣服也剥掉了。

  这两天,改枝是真的累了,是那种走到天涯尽头的累。虎子急切地寻找他要进入的地方,动作粗野而笨拙,看得出,这家伙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改枝软瘫在草丛中,听凭虎子任意肆虐。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沙棘丛这个空间,时间也似乎凝固在了太阳刚升到塬顶上的这一刻。

  两人正激战时,坡上悄无声息地溜下一辆机动三轮,开车的正是村会计百枝。百枝看到坡边倒着一辆自行车,车旁边滚落了一地的白菜萝卜还有几大袋子的羊杂牛杂和老豆腐,他就知道这是改枝的东西了。百枝一边急切地叫改枝的名字,一边扒开蒿草和沙棘寻找。当百枝找到虎子和改枝时,两人的衣服都还没穿上身。

  百枝埋怨说,改枝你也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好做这种事呢?

  改枝知道,这事已绕不过去了,就自顾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地跟着百枝上了公路。虎子在坡下呆呆地看着改枝上坡,看着百枝和改枝把一地散落的菜和车子都拾掇到三轮车上远去了。

  中午的时候,老村长把原先被改枝替代了的亲戚又叫回到了窑厂的食堂,然后把改枝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村委会反对改枝和虎子继续在窑厂干了,“他们说现在村里正在试点新农村建设,你们俩这么做有伤风化,要我把你俩都开掉”,老村长又说,你们家这是怎么了,前两天华水乱来,今天你又被抓个现行,你们还想好好过日子吗?

  改枝依然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流泪。

  老村长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说:我就看着虎子这狗日的不得劲,老往食堂跑。可是日怪,你今天要去镇上,虎子就候在了路边,难不成你俩昨天就约好的?改枝摇了摇头。老村长接着又说:你们俩去镇上,百枝也刚好开车去镇上了?你们回来,他又一路追上来?这事怎么会这么凑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