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逼不得已
刘积才看完第十三期《红旗》杂志社论《在毛泽东思想的大路上前进》后想:现在全是些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彻底批判修正主义反动路线而没有实际内容的空头文章。毛泽东整自己人,清洗同类,历来先提的都只是让人认错,改了就是好同志。等你按照他的意思认了错,跟着就给你安上行“左”实“右”的大帽子。接着就把你打成专政对象。最后就把你的亲朋好友连上,把他所要整的人能连上的都连上,甚至无中生有连上他要整的人。把被整的搞成反党集团。于是,不但自已没有好下场,连亲朋好友、三亲六戚也有为此被杀的杀,抓的抓。搞得被整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且,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大多数都是指使其他人搞。人搞死了,他在小问题说几句真话,甚至平反。把他指使或按他意图所为的,他又要整的、或怀疑人推出去。他又一次想起这些后又想起了妈妈告诉他的“王实味反党集团事件”。这也应该是毛泽东他们合伙搞的突出的事件之一吧。为了把王实味整死,竟把和王实味的两个朋友家庭硬扯入王实味事件中,凑成 “王实味五人反党集团”罪,还嫌杀王实味的罪行不够充分,竟指使康生直接出面定王实味为国民党特务,受尽各种折磨的王实味才被砍了头。但又在五一年时说“说王实味是国民党特务没有确实的证据。”难怪有很多被整的人选择自杀。但我认为,如果预感到可能被整,不要等他们捏造的罪行一步一步逼来,就自己先放弃权力,申请回乡养老或者养病。这是上上之策。万万不要到把罪行强加在身上了才想放弃权力,才想解甲归田或养病。因为,那时你要申请去当普通老百姓也不行了。文化大革命运动派工作组,又是他默许的。就是刘少奇错,他也有责任。过去因他也有责任,甚至罪行。连搞得全国饿殍遍野的大跃进。他充其量也只是个工作方法问题而不了了之。而且还把说真话的彭德怀打成了反革命集团头。今天为整人竟然什么都成了路线斗争、阶级斗争问题了?!成为了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反革命的东西了?!!这就又将有很多人会被彻底打倒了。过去,《新华日报》说“五四运动以来三十年的中国史,就是学生爱国运动与人民自主运动密切结合的历史,就是学生运动的先锋和辅助军的历史。在一代的时间内,中国学生用自己的血、泪、汗写下了中国民族民主运动史上光辉的史页,也是世界革命史上特出的史页。事实证明:中国学生将过去传统的爱国精神,继续为自己祖国的独立自主和民主自由平等而努力,也就是为世界和平而努力。”但这红卫兵运动肯定不是自由、民主、平等运动。自由、民主、平等,早在毛泽东们手下荡然无存了。法西斯的新闻理论家就公开无耻地鼓吹一个党、一个领袖、一个报纸的主张。而如今我们国家成了毛泽东一个人说了算的国家。国在他之下,党在他之下,所有舆论都是为他一个人服务了。连分为几个派的学生也是为毛泽东一个人服务的。这根本不是走向民主、自由、平等,而是一个党只剩下他毛泽东一个人的声音了。我们的运动看是学生运动,而事实上是在毛泽东运动下的学生运动。他是要完善他一人下的人治。
也在看报纸的张车文突然说:“才才,过来、过来。”
刘积才放下杂志,笑着边走边说:“爸爸不当闲人野鹤了?”
张车文说:“那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逼着我当的嘛。你来看今天的《人民日报》,这一段毛主席关于红卫兵小将的讲话。”刘积才坐了下去。“一大批本来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闯将。他们有魄力、有智慧。他们用大字报、大辨论的形势,大鸣大放,大揭露,大批判,坚决地向那些公开的、隐蔽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举行了进攻。”他又指着他用红笔划过的地方。“你看还有这一段。文化大革命既然是革命,就不可避免地会有阻力。这种阻力,主要来自那些混进党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时也来自旧的社会习惯势力。’毛主席这些论断多英明呀。”
刘积才想:我不能说他,更不能像妈妈一样训斥他,只能引导他。他笑笑说:“爸爸,论断再好再英明,一要看他是不是真正为发展生产有没有关系?二要看他是不是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向前发展?三是最主要的,看他是不是起到了改善人民的生活?如果基本的三点都做不到,或者还相反的话,那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
张车文盯着他说:“文化大革命是要革革过命的人的命。主要就是他们这些当权派大多不是为人民服务了,而是当官做老爷了。我看这文化大革命呀,是毛主席想解决这个大问题,并要搞彻底了,所以才不只限于党内高层范围,而是要推广到整个社会。不!已经推到整个社会上了。只是太乱了点。”
刘积才摇摇头说:“如你所想的就好了。”
张车文的眼睛移开了报纸,看着刘积才说:“才才,你这观点很有问题呀。很像保皇派的观点呀。”
刘积才说:“保皇?是小的了。”
张车文惊讶道:“难道你也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修正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了?”
刘积才说:“省市委、阎书记、周省长、赵书记、还有妈妈都被红卫兵喊打倒了。当然,我也是被喊打倒之列了。我们在位子上,喊打倒我们,我也不奇怪。因为,我们不止有当官做老爷的,还有自以为是的。甚至独断专横的,给国家造成很多的经济损失的。就是三年自然灾害,我们各级政府也有很大的责任嘛。”
张车文说:“你能认识到这些,那就对了嘛。群众运动,特别是学生运动,难免冲动嘛。总会清楚的嘛。”
刘积才说:“清楚?我看清楚不了了。”
张车文说:“你为什么这样不相信红卫兵,不相信群众呀?”
刘积才说:“爸爸,这不是学生运动,也不是群众运动,而是他在运动学生,运动群众。也不是学生、群众要打倒一切,怀疑一切,而是他要打倒一切,他要打倒他所要打倒的人和他所怀疑,对他有意见的人。”
张车文说:“你就同你妈妈一样。总是把毛泽东看得这样死。我想,这一次,他肯定主要是解决走资本主义道路、修正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大问题。”
刘积才说:“如果是正确路线,就应该起到发展生产,科学技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才对。”
张车文说:“目前不是发展什么生产,科学技术,生活的问题,而是有关两条路线斗争的大问题,无产阶级的政权都丢了,还谈得上生产,科学技术,生活的问题吗?”
刘积才说:“爸爸,我们共产党打天下,不为了人民的生活,为了什么呢?”
张车文摇摇头说:“你呀!我再问你,无产阶级的政权都丢了,穷苦的劳动人民还会有幸福生活吗?”他敲敲桌子。“那是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就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的大问题。那还不是生产、科技、生活的大问题了?!”
刘积才摇摇头说:“爸,你看,在他的运动下,什么抓黑帮,完全是把专家学者推到对立面去了嘛。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多少文化古迹遭破坏……”
张车文一下站起来指着刘积才厉声道:“你,你这言论……真太像你妈妈了。”他又坐了下去。“不!你这思想太危险了。你看见没有看见毛主席说的,‘吴晗和剪伯赞等人是共产党员,也反共,实际上是国民党。’的讲话了吗?”
刘积才又摇摇头说:“看见了,不就是主要针对整吴晗的嘛。”
张车文说:“怎么能说是整呢?!”
刘积才说:“怎么能说不是整呢?我告诉你,红卫兵也写了你的大字报了。”
张车文说:“写我什么?”
刘积才说:“说你镇反时包庇‘地富反坏右’,说你形‘左’实‘右’,是混进革命队伍的投机分子,跟走资本主义道路,修正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妈妈一明一暗互相勾结,破坏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何其毒也。”
张车文心里很惊慌,但嘴里却说:“要有事实依据嘛。”
刘积才说:“一家之罪,何患无词。”
张车文说:“我在镇反时怎么样,你不清楚?同我工作过的所有人,谁不清楚?!”
刘积才说:“同你工作过的人?在台上的。你想想,还有谁不是被喊打倒的对像?”
张车文心里惊道:是呀!这毛泽东,怕是真的谁也不相信了?他突然想起了二赖子来,说:“你们巧家那个杜来顺同志,你还记得吧?”
刘积才笑笑说:“记得。”
张车文说:“他被谁喊打倒了?”
刘积才说:‘他,虽没有当权,也被人斗过了。”
张车文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打锣的了,又有什么罪名?”
刘积才说:“他的罪名就多了。”
张车文说:“他一个贫雇农,都给他安些什么罪名?”
刘积才说:“流氓无产者,脱化变节分子,贪污犯,右派分子。”
张车文惊道:“真是一家之罪,何患无词呀?!犯了一点小错误,又没有多少文化的贫雇农,也要被他们抓着不放了。”
刘积才说:“没有证据的罗织也要给罗织出来,何况他还跟人家说的沾边呢。还告诉你。要不是他婆娘和李光大生的那儿子因工作组进校成了受害的学生,为此,现在成了红卫兵中的一个头头了。不然,杜来顺就成了两派都要批斗的人了。还有大鸣大放、大字报,谁敢批搞得饿殍遍野的大跃进?……”
“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两个这才发现陆秀青进了小客厅。
刘积才说:“说我老家一个叫杜来顺的人。”
张车文的声音顿时小了说:“他们有什么证据?他们那些证据都同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和无产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无关紧要。”
陆秀青扔下手里的报纸说:“叫你们不要议论这些事。你们说,一个老百姓也要往什么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和无产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去扯了!”
两个人都不出声了。
陆秀青知道这辨论肯定是张车文引起的,也只有他才会如此。她看着张车文。“你知道什么?一九五九年四月,中央在上海工作会议上,毛泽东说:‘应该提倡魏征精神和海瑞精神,海瑞敢讲真话,现在缺少海瑞。’过后根据他需要又说:‘姚文言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没有打中要害,要害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一九五九年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但五九年四月,他毛泽东提倡的都不讲了,那时候,连庐山会议也没有开,跟罢彭德怀的官怎么扯也扯不上。而且他在去年的十月才跟彭德怀说:‘庐山会议已经过去了,是历史了,现在看来,真理可能在你一边。对你的事,看来是批评过了,错了,等几年再说吧。’才给彭德怀同志认错短短的两个月,彭德怀又成反党集团的头子了。这就是你说的,毛泽东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这不是整人?是什么?!”
张车文怀疑地说:“不可能吧?”
陆秀青说:“不可能,只要你不怕害了这个家,你自己打电话去北京问呀。”
张车文说:“我问谁呀?”
陆秀青本想说问过去同我们一起搞过内勤的人,但怕他猜想到是何秘方说的,更怕他真打电去在北京工作过曾经的同行,就说:“我说的你不相信,你去问毛泽东呀?!”
张车文笑笑,小声道:“莫说打不到他那里,就是打得到,我也不敢问嘛。”
陆秀青瞪一眼张车文说:“你不是他的忠实信徒吗?!紧跟他反修防修,坚持他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吗?!你也怕他呀?!”
张车文笑道:“我紧跟,我还被他反复无常闲置到如今?”但他在心里却说:你不紧跟?你有胆量敢违抗他的指示,不执行他的指示,我就佩服你了。
陆秀青笑了说:“知道就好。”然后指着她刚扔在桌上的报纸。“你们自己看,从他的《炮打司令部》刊登后,从中央到地方的领导都有问题了。什么意思?是不是从中央到地方都硬要抓一批他认为的阶级敌人,资产阶级分子,修正主义分子。在我们省,说不定我就是,才才就是。”她指着张车文。“也说定把你在巧家下放杀人权的事,定你个趁镇反之机,搞阶级报复杀人的罪。或是丢车保帅的罪。”她看看惊呆了的张车文。“当然,也说不定又是一次五七年反右,或者五九年提异议者整彭德怀一类的行动。但这一次……,看样子,比任何一次都会厉害得多了,复杂得多了。这一次,也不像过去的那些运动,整出一个反党集团,整倒一批人就完事了。而是要整出一批又一批的反党集团,整倒一批又一批人都可能完不了事。我和才才可能不只是被写写大字报,喊喊打倒火烧的问题,而是可能要被完全整下去的问题了。但是,不论他是搞那样,怎样整,最吃苦的终归是人民。再这样搞下去,人民更缺衣少食。终会搞得满世界的冤假错案。”
张车文小声地说:“不会吧?他那样搞,那不是乱了国家,乱了党,也是乱了他自己吗?”
陆秀青说:“从文化大革命以来,很多领导同志被整下去了,各省市的红卫兵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下,先是抓斗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破坏文物古迹,跟着揪斗老师、教授、学者,文艺界的人,接着就漫延到从北京到各省,各地卅县、乡镇、村、生产队。打倒、炮轰、火烧省市委,打倒所有省市委的领导。打倒包括生产队小队长的不是官的官。现在是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黑帮、老师、教授、学者,凡是文学类艺术类的都成了黑帮、黑帮爪牙被斗被批,矛头直指党政的各级所有人了。现在,全国都乱得一塌糊涂了。他还要大家去北京学习聂元梓他们的革命经验,搞什么革命大串连。我看,搞得不好,以后国家要更乱。他到底还要干什么,不要说你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连伙同他搞这文化大革命的人也不一定猜得到。我看,他只知道为了自己的权力,他只知道他的权威私欲!他相信过什么人?!以后他到底要怎么整,连他自己也不一定心里全有底。”
刘积才说:“他再反复无常下去,那我们怎么办?”
陆秀青说:“怎么办?你说呢?”
刘积才说:“只有什么事也不要管,什么事也不要问,装聋作哑了。现在看来要交出权力,卸甲归田也不可能了。”
陆秀青说:“那你还和你爸爸议论什么?!”她“唉”的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一干话,就是罪。什么都不干,倒还好一些。”
张车文说:“你们在台上的不工作,不说对得起党和人民了,对得起那点工资吗?”
陆秀青说:“不干活?对不起工资?!我看现在不工作,比工作好。”她指着张车文。“你是装洋?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去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你是不是想四大自由了?像他们那样今天打砸这里,明天打砸那里,白天夜里的轮流着斗争人,批判人。干正经事的人,就是资本主义,就是修正主义,就要遭批判、斗争、炮轰、打倒、火烧,还要什么千刀万剐。干,除非跟着他们去批判、斗争、炮轰、打倒人,去打砸抢,去整人!去摧残人的肉体,去摧残人的灵魂。但你跟这派,那派的人会放过你吗?!干!怎么干?!”
张车文说:“对呀。如果那派有人要我们参加,不参加他们,就要整我们。你说怎么办?”
陆秀青说:“刚才,才才就说了--装聋作哑!你也不会呀?!”
张车文说:“好好好,我学在延安整风一样,装聋作哑。我装聋作哑。总行了吧?”
刘积才说:“装聋作哑、什么事也不要管,什么事也不问,甚至什么事也不干,也不一定行呀。一家之罪,何患无词!要整人,安你消极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罪名,不是正合适嘛。真是干是罪,不干也是罪呀。”
张车文“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陆秀青说:“你笑什么?!”她瞪着张车文。“你笑什么,我清楚得很。我告诉你,现在不管怎么说,不管,总比管好,不干,总比干好,不然,获罪的机遇就更大了。”她指着张车文。“你实在闲得忍不住,还是给我拿着你的钓鱼杆,找个没人的水边去钓鱼。你那参加造反派的想法,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是自找死路的思想。”她指着刘积才。“你多管管小明明,多关心关心静静。实在不行,就去看大字报。就当无事去消遣。但只能看。”
刘积才点了点头说:“知道。只看,有人问,就打哈哈。”
张车文笑道:“好,你们在台上的打哈哈,我这个下台干部,就更只有继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继续钓鱼了。”
陆秀青说:“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能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已经就不错了。”
张车文说:“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同王阎王一样,把我也抓去批斗?”
陆秀青说:“到时候,抓你去批斗是轻的。你算什么?!我告诉你,连彭老总也被造反的红卫兵从成都抓去北京折磨死了。”
刘积才 “啊”的一声说:“看样子,这形势实在太难于估计了。再发展下去,我们被批斗,肯定也是在所难免了。”
张车文说:“他和彭老总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整死彭老总是迟早的事。你们比彭老总是小人物,就是阎书记、周省长、赵书记在彭老总面前也是小人物。我想他要怎么整也不会直接下令来整你们吧?”
陆秀青说:“城池失火,殃及池鱼。你懂不懂?!何况我们还在延安搞过几年内勤。单凭知道他和贺子珍的真象那件事。要是他想起我们来。我们就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国共合作抗战的第二年,一天夜里,回家的贺子珍还没有到门口,就被毛泽东的警卫员拦住大声喊道:“请出示通行证件。”贺子珍说:“我是贺子珍。”警卫又大声喊道:“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行。”另一个警卫员过来也大声说:“是首长回来了呀。主席他正在办事。请稍等一下。我去喊主席。”贺子珍见房里没有一点灯光,心里明白了。以为毛泽东跟那个外国女人在房里,气得她大喊大吵了起来。正在此时,屋里窜出一个女人跑向了后勤部裁缝家住的地方而去。毛泽东也紧跟着出了门就指着贺子珍训斥道:“大喊大叫的干什么?”贺子珍伸手就去拔腰间的手枪。一个警卫见势不妙,伸手就夺下了她刚拔出的手枪。贺子珍大骂毛泽东流氓、二流子。毛泽东大骂贺子珍神精病、疯子。把枣园的朱德、周恩来、刘少奇等很多领导人都惊醒了来劝说。第二天,裁缝夫妻三口就再没有在延安出现过了。到如今也是生不见裁缝夫妻三口的人,死不见裁缝夫妻三口的尸。从那天夜里开始,贺子珍就被当神精病软禁了起来。也没有过多久,贺子珍就被送往苏联医病去了。
张车文说:“连那女的叫什么姓名,我也记不得了。包括他的男人和娃娃,我也只知道是专门给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他们缝、补服装的外,其它的都不记得了。”
陆秀青说:“你记不记得都不要紧。问题是怕他想起来。不说这些了。现在的事,就是不要去惹火烧身。”
张车文说:“再怎么,不就是些学生娃娃喊喊口号,写几张大字报。毛泽东不直接下指示,他们还敢给你们怎样?!就是冲击党校的红卫兵,王阎王命令部下向天开枪示警。不说没有处理他了。连造反的红卫兵也没能拉他去批斗过一次嘛。”
陆秀青说:“你知道什么?王阎王先是被以软禁的名誉住在云南军区的一个小招待所里。今天被红卫兵抓了,现在还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省军区司令部限他们在三个小时内放人,人放出来,还是没有放出来,连我们也还不知道。”
刘积才说:“彭老总是他定的罪。王阎王可是个不折不扣实行上级命令的人呀。抓他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陆秀青说:“要安个罪名还不容易?罪名多了。单凭他命令开枪示警,又开枪打掉了三个红卫兵的帽子这一点,按现在的情况,定他什么罪不可以?!”
张车文说:“到底安的是什么罪名嘛?”
陆秀青说:“红卫兵给他安的是大土匪,军阀,保皇派,执行资产阶级路线,修正主义路线的大走狗,走资本主义、修正主义路线的走资派。开枪镇压红卫兵的反革命。”
张车文说:“报应。”
陆秀青盯一眼张车文,顿了一下才说:“所以,过去就不准你们辨论、讨论。你们两个还公开在家里辨论起来了。我再说一次,,你们都不准主动去接触其他的上级领导,也不能主动去接触两派的任何人,包括那些对运动感兴趣的闲杂人。就是非开的会,非接触不可的人,也不要发表任何意见,最好是一个字也不要讲。”她看着刘积才。“你,不准主动去接触赵建民。”
刘积才点了点头说:“云南大学黄朝奇和方强同他们两派的都说他们派去北京的人,
陆秀青说:“你已经说过了,你不必同他们任何一派的人哆嗦,更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刘积才说:“我知道了。”
陆秀青说:“工作上的事,能推就推。白云飞喜欢出风头,喜欢权力。他喜欢和两派的人搞在一起,目前就一切都让他去搞。但不要表态让他去做。”
刘积才说:“明白。”
陆秀青说:“毛泽东一再说修正主义,资本主义,而且还说,‘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很可能出,这是最危险的。要支持左派,建立队伍,进行文化大革命。我们面临严重的文化大革命任务;吴晗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朝中有人,中央有,各省市有,军队也有,斗争涉及面是很广的。’看样子,不止是整吴晗、邓拓、廖沫沙了。他要干什么,要以此为借口,从中央到省市委都整,先从省市委整,还是先整中央,还是要一起整?!看样子,这场文化大革命,任何运动也是不能比的。我估计因冤假错案死伤残的人,不会亚于一次大的战役。会不会有那三年饿死的人多也难说。”
刘积才想:虽然和妈妈的看法一致,但对妈妈这样的说法,还是有些怀疑,冤死的人再多也不会超过镇反时期,被冤枉的人再多,也不会超过反右吧?!死的人再多,更不会超过大跃进饥荒造成的饿殍遍野的那三年?!那三年,人相食。谁要是给吃的,那怕是夫妻、父子、兄弟姊妹都会跟人跑了。不过这一次,肯定是整我们共产党内部的最多。他说:“不可能,那他不是又要乱党?乱国家了吗?!党乱了,国家肯定就乱,对他有什么好处?再搞一个那三年的饥荒,那怎么得了。”
陆秀青说:“他能这样想就好了。”
刘积才想:不过现在也倒是太乱了,搞得学生不好好的上课,戴着个红卫兵套套,到处破什么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什么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新的没立,而是完全在搞破坏嘛。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昨天喊打倒一批,今天又增加一大批,明天,我看,除了他外,全部都要打倒了。而且不分青红皂白。这毛泽东到底要干什么?!要把被他和他们怀疑的,都当走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混进党政军内的叛徒特务、地富反坏右或他们的代理人来整?!现在两大派到处抓人、斗人、打人,而且还整死了很多人。这些人过去可都是跟着他干的呀!而且,有的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他整人,制造冤假错案的人呀!对呀,死心塌地跟他的人,被他一巴掌就拍下去的人还少吗?!他点点头说:“不知以后还要死多少人呀?”
陆秀青说:“在
刘积才“唉”的叹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被外国人整到外国去的文物,人家当宝贝一样珍藏,保管。我们这样搞,何以服人心。说人家抢夺了我们的财宝,我现在巴不得所有的文物都被人家买去、偷去、甚至抢去。外国人不能怎样搞出去的,人家都宝贝般的珍藏、保管着。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陆秀青说:“这是我们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我想有关保护文物的文件总有一天要下的。”
刘积才说:“等他们下文件,不知又会有多少文物遭殃和被毁呀?!”
陆秀青说:“不等,谁有办法?
刘积才一拳砸在沙发上站起来说:“他到底要整死多少人才罢手?!说人家不爱国,有他这样的
陆秀青长出一口气,声厉而小地吼道:“闭着你的乌鸦嘴!就只有你聪明?!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不要紧,害了我们也不要紧,连静静和明明也要被你害进去。”
刘积才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他想:我是怎么了,梦中是他们等着我去救,而我在现实中,如果这样冲动,不但救不了人,连自保也不能。他心里有了对付那些人的主意。也想去整那些人了。他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主动反击。”
陆秀青说:“你要主动反击?反击谁?反击毛泽东?你才出声,就粉身碎骨了。反击被他利用的红卫兵?不说他们是些娃娃了。你怎样反击?你还没有出手,他们就斗得你死去活来了。你想当匹夫之勇,你想杀人,你杀得了几个不说。而且你杀的都是被他们运动或利用者。严格的说,都是些受害者。你还是按你那两句话去处理吧。”
张车文说:“什么话?”
陆秀青对着张车文说:“你记住了。还是才才说的:除了只有我聪明外,还有就是到时候,连为人民做事的资格也没有。如今最重要的是才才说的,到时候让那些人给我们平反,或者还要去求人给自己平反,还不如我们给别人平反,去帮助被冤枉的人。”
张车文点点头说:“坚决执行夫人的命令。”
刘积才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一下。
陆秀青说:“严肃点。再说一次,谁再辨论,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去。”
张车文道:“是。”
陆秀青苦笑了一下说:“我目前只能为这个小家不四分五裂了。”她看了看时钟。“静静怎么还没有回来呀?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张车文说:“她昨天不是说了,今天有一个大手术,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吗?她除了治病救人外,又没有干过其它任何事。她会出什么事?莫非红卫兵还会抓她去游街示众?!可能还在手术吧。”
陆秀青说:“这都很难说。才才,打电话问问医院吧。”
刘积才摇通了医院,当他问到张静时,对方问:“你是她什么人?”
刘积才说:“家属。”
“家属?是省委黑宣传部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最大走资本主义分子,走修正主义路线的走资派刘积才吧?!你等着,我们马上就去抓你。不,连你的老丈母、老丈人、狗崽子一起抓来我们医院批斗。”转而大声吼叫了起来。“我告诉你,张静是我院白专道路的典型。正在接受批斗……”
刘积才的心猛的往上一提,呆了足足三秒钟才说:“她今天不是在做手术吗?”
“做手术?你等着吧。老子去给她做手术。做计划生育的手术。”说完,对方“啪”的一下压下了电话。
刘积才“歪歪歪”的叫着,但始终是盲音。他边放下电话边说:“我到医院去看看。”
陆秀青知道静静可能出事了。她没有想到第一个直接被批斗的竟然是静静。她说:“你别忙着去。我再打电话给他们医院党委书记问问情况再说。。”书记办公室没人接,院长办公室也没人接。值班室的电话总算有人接了。
对方确认了是陆秀青后,小声说:“被‘八 二三’造反派的人抓去游街刚回来。陆省长,你别给人讲是我告诉你的,就因为抓张主任去游街,一个他们派的实习生顶替张主任做手术,闹出人命来了。家属正在吵闹。”
陆秀青说:“请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造反派来了。”对方挂断了电话。
陆秀青放下电话说:“我们三个,立即分头去医院的来路找静静。”
张车文也急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嘛?!”
陆秀青说:“说被‘八 二三’造反派的人抓去游街刚回来。又说实习生顶替静静做手术出了人命。家属正在吵闹。具体是什么情况,不清楚。””
刘积才边朝外走边说:“管他们放还是没有放。我一个人去接她就行了。”
陆秀青说:“坐我的车去。”她的话声刚落,门开了,竟是静静牵着儿子的手进屋来了。她“静静”的一声,呆在了原地。静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小明明说:“妈妈别哭。明天,我带我们学校的红小兵把抓你的人也抓去游街。”
静静摸着小明明的头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大人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陆秀青说:“说出了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静静他们刚消完毒要进行手术,“八 二三”造反派医学院的红卫兵头头洪天刚,就带着二十多个红卫兵冲进了手术室,把刚要上手术台的张静抓去戴上白专典型的高帽、挂上写着白专典型的黑牌游街去了。张静才被戴上高帽、挂上黑牌时,真是无地自容,真想撞墙死了。还好架着她的那两个女生,是他们医学院的学生,她给他们上过课。那两个女生只是象征性地给她架了‘喷气式’样子。并小声对她说:“
吴绮敏急忙扯摇着罗章珍的手“妈——”的一长声制止了她妈再往下嚎叫,才对了洪天刚说:“放张主任走吧。”
陆秀青想了想说:“没想到,我们家第一个受考验的是静静呀。”
刘积才安慰地说:“看样子,下一个不是我受考验,就是妈妈或者爸爸受考验了。或者是我们一起受考验了。”
张车文说:“你以为这是好玩的事呀?”
陆秀青说:“你懂什么?!这是依得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的?!就是他现在下指示,也得有个过程。何况他现在要下的指示就是斗!斗!斗!我们大家都要向静静学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想得开。”她看着张车文。“第二个也可能就是你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