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堆(中篇小说连载,三)


 【前言】

这是作者写于2006年的一篇中篇小说,未正式出版,但却被各类自媒体广泛转载,以致“扎堆”一词渐成热词。最近,作者对这篇小说从叙事风格到情节架构作了较大修改,并已在作者的公号“阿六原创平台”(微信号:laopan53llm)再次公发。该小说在网易博客首发时,曾有好事者自相对号并向有司举报,造成作者的该博客长期被黑。今再次重申:小说源自生活,却高于生活,所涉及人物、情节以及相关细节描述,均与现实中的豪富权贵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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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堆(中篇小说连载,三

  文/潘国尧  

    三

很多人都扎堆来了,除了死去的老板的远亲近邻,除了吹吹打打哭哭闹闹的职业白事人——现如今红白两事在城里和乡下都涌现出了一批职业人,婚丧嫁娶操办模式几近市场化,如果垄断的殡葬部门能开个口子的话,那么全兲朝每年光在白事上就可产生数万亿元的服务规模,想想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市场啊!难怪有一年网民们评选全国最赚钱的行业时,大家一致把票投向了高度垄断的殡葬业,也难怪许多地方人民政府的秘书长副秘书长甚至肥水乡镇的乡镇长到了提拔关口时都争着要去殡仪馆做馆长副馆长。

这个单位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本来是极力要避讳的地方,但事实上馆长和副馆长既不用司炉——也就是把死人扔进电炉里煅烧成灰这样的活;也不用亲自动手去给煅成灰之前的尸体做美容;也不用上死者家背尸运尸——这样的活自有一些下人会去做的。馆长副馆长所能做的就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楼里(一般殡仪馆的环境之幽雅远在三星级酒店之上),协调哪个尸体烧头炉哪个烧第二炉这样的事。别以为这个工作是小事,谁都有爹妈,谁都奔着头炉去,特别是越有身份越有地位的人更看重这个头炉,因为在某种情况下能争到头炉本身就是活着的一拨人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所以说殡仪馆馆长副馆长这个位置绝对不是一般的位置,这个衙门也绝对不是一般的衙门,你不要以为院子里干净就认定它一定是个清水衙门!殡仪馆实际上成了民政局最来钱的一个下属单位,本来这个局确实是个清水衙门,但是现在可能是最有闲钱花的一个衙门。现在这样可以搞活的衙门是越来越多了,比如教委一般人的印象也是比较清水的,但是现在超富:好的中学可以被一拨人国有民办,收来的钱放在教委的帐上统一调配;几百万中小学生的课本费也可以统一调配”——有一个省教委下属的出版机构居然一下子能够拿出几十亿元建印刷城,真是有钱啊……还有一个电视台准备盖一新大楼,投资规模竟然达到了一百亿元以上!而管电视台的广电部门本来也是很清水的……

所以可以这样说:几乎每个圈子都可以产业化,因为这是一个正处于转型期的社会,往大里说,也是为了创造更多的税收和就业岗位……

所以那些吹吹打打送往迎来包装策划之类的人无一不是产业链上的受益者,这其中当然包括现在还被羁押在局子里的阿七……当然按照丛林法则,这些人处在了生物链的最下端,随时有被吞噬掉的可能。

一般人死去时基本上就是上述两类人都到场,但董老板的死还引来了许多其他来扎堆的人:有大老远跑来看热闹的,有县里省里的重要领导以私人身份来祭奠的,有董老板的七厂八公司里那些平时得到过实惠的体面下属来送花篮花圈的,还有地方政府那些经贸、税务、工商、科技、电力、文广等部门以及著名学校、著名医院的主要负责人,那些银行、保险公司、担保公司的老总……那些著名酒店著名茶楼著名洗脚城的老板,那些同行厂家的老板,那些兄弟乡镇甚至兄弟县市的领导……林林总总,只要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几乎是应有尽有,因为这样万众瞩目的事件中如果不去露一露脸,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对自己成功人士身份的一种亵渎,或者你不在这样的场合里出现,就有人怀疑你腐败了,正在接受调查,甚至已经被弄进去了。你不去扎堆,一不小心就成了政治事件了,这可不是小事。

董老板的灵堂暂时设在董家大院里,为了设这个灵堂,二大爷和华恩曾经有过一番争执,但是大伙儿终究敌不过村委会,就网开一面,让董老板的尸体运进了牌坊之内。尽管大伙儿是一万个不乐意,但是现在那么多警车停在村口,也着实不敢把事搅得太大,在枪杆子面前,P民就是一蚂蚁。

董老板在外国留学的儿子董枭才从西半球回来不久,时差都没倒过来就让他置身在一团乱麻中,委实有点不人道,但是谁让他是董家的少爷呢?董枭站在自家的院子外面,这个还来不及接班的公子突遭大变故,疲惫之态不用言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停地跟一拨又一拨他大都不认识的人握手,接受顺变、节哀之类的废话。村长华安则和村会计一道在董家的大院里设台收取白包,华安表现出来的亢奋状态使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嫌董老板还死得不够早?

当然除了这些台面上的人物外,也有拿着董老板签了字的欠条的讨债人,还有总是照着热闹处扎堆的那帮家伙:卖气球的,捏面人的,摆象棋残局的,耍扑克牌的……但这样的人照例被治丧委员会的人一概拦在羊角湾的村口,官方呵斥他们的话照例就是:你当是赶庙会啊?死人了!!!

这样的景致其实目前在羊角湾村以外的世界里也广泛上演着。这个世道现在习惯上被官方和舔官方腚的“主流媒体”叫作盛世,我们这些活到现在的人没有像伊拉克人民那样曾经有过家家弹钢琴的辉煌岁月,因此我们的记忆里似乎没过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所以有人说是盛世我们基本上会表示同意。而在盛世里死一个重量级的人物用重量级的悼念活动是无可非议的。所以社会各界上述的热闹本不足为奇,地方政府要员对此也是网开一面。

设若是一个局长或一个县长副县长为亲属如此铺张丧事的话,那第二天各大网站的头条就热闹了,而微信里会更热闹。现如今科技确实够发达的,发达到原先被一帮活死人死死占住的“主流媒体”好像哑巴被狗睡了那样无奈,因为最刺激的新闻这帮活死人根本就抢不到,就是抢到了七审八审之后也变成了旧闻。而P民似乎个个都成了记者,拿手机横的拍一张,竖的的拍一张,然后打上一排字,说某某时间某某地点刚刚有一个什么局长抑郁了投水自尽了,听说是贪了几个亿;或者说某某县长在哪考察的时候现场就被纪委的人给带走了;或者某某黄花闺女被某有背景的人渣睡了跳了楼等等。总之,此类突发新闻,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总是那些好事的P民第一时间从现场给报道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在朋友圈疯狂地转发,然后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所以现在常有不少官至一定级别的家伙眼瞅着再升无望,往往果断地釜底抽薪,免得被抑郁被跳楼被投水。他们或贪一大把去了国外,或者提前把家里的人都送到了哪个发达国家,自己变成了“裸官”,或跑到大的民营企业去做副总之类的高管,或在自己很熟悉的某个行业下海做企业去了。所以说贵党在提拔任用能终身献身改革开放大业的好官这方面还是任重而道远,有些人在入党宣誓上很庄严地“时刻准备着为啥啥的”,这话到后来基本上是被台风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