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桥头”的饭摊
文/潘国尧
离开兰州也快10年了,好多朋友的面孔逐渐模糊了,好多发生过的故事慢慢只剩下了一些框架,好多印象深刻的风景也一点点褪色了,但有一个地方,老衲总是记忆深刻,好几次,还在梦中再次光临,那就是“桥头”的饭摊。
大地震那年,老衲被当时供职的一个传媒公司打发到西部去创刊一个行业杂志。刚到兰州时,因为忙,没时间去东游西逛,住的又是酒店,也不能做饭,所以所有的乐趣只能是傍晚的那顿饭了。
城市的东部一般说来都是比较热闹的地方,也难怪,靠近财位么,比如帝都就有“东富西贵”一说,CBD那旮旯摩天楼林立,白天车水马龙,夜晚流光溢彩,富人们以在东城寓居一室而荣耀,上班族以出入国贸写字楼而骄傲。
再比如上海的浦东,原本被土著所遗忘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一个国际城市的核心区块。
但是兰州有点特别,相比于西城区,城东显得很萧条,老衲当时供职的那个单位偏偏在公交车能到达的最东边,其荒凉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桥头”是个例外。“桥头”其实就是一座破旧的老桥,因为桥南面有个钢厂宿舍小区,桥北边有兰部的空军指挥中心,消费群体还是比较有特色,政府便在“桥头”设了个菜场。跟所有的城郊结合部一样,但凡有菜场的地方,总是最有人气的地方。
“桥头”的菜场门口一溜的是饭摊,跟深圳、杭州等老衲熟悉的东部城市相比,这些饭摊很有自己的特色。一般南方城市的饭摊小老板也喜欢扎堆,你开包子铺我开米粉店,总之是尽量想做到差异化经营,但常常把持不住自己,看哪个好卖就跟着起哄卖哪个,即便是一家一个特色的饭摊,也总是互守着边界,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警惕,可能偶而还要互相“戳戳鳖脚”。但是兰州的饭摊小老板们自有特色,他们一般也只经营自家祖传的或有地域特色的面点或特色菜,要么是专门卖卤肉,要么专门做牛肉面羊杂汤的,很少有七七八八什么都卖的综合性饭摊。最关键的是,互相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就是大家都围着顾客转,彼此之间绝少有摩擦。
客人总是形形色色的,各人的口味也总是不一样的,而各家的饭摊又只做自己的特色,那怎么才能满足顾客的多样性需求呢?“桥头”的生意人们自有办法。
这与其说是一种办法,不如说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态,一种市民素养的窗口呈现。
——“桥头”各家的饭摊一般也就一间或者两门面,大概三、四米宽的样子,屋子里基本上是以厨房或仓库为主,也有在里面摆下几张桌子的,但少有人进去坐,因为兰州的夏天干热,也很少有下雨的时候,所以客人们总喜欢坐在门口的空地上,上面有梧桐遮荫,四面偶尔有一阵阵凉风吹拂,还可以看那些总是流动着的街景。所以饭摊基本的规模便是上面撑一把大太阳伞,下面一张硬塑圆桌四把硬塑椅子。各家的门面太窄,撑死只能摆下三、四张桌子,但是各家店铺不争交界处的那些空间,桌子都错落摆放,无形中增加了空间的使用效率,虽然颜色大小不一,倒也别有风韵。
不但桌子是随便摆放的,客人坐下后算哪家的也从没人关心,因为你不知道你坐的位置到底算哪家的。老顾客也根本不在乎这是哪家的地面,当然摊主更不在乎了,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联盟了。客人落座后在这家叫羊肉串,到旁边一家叫啤酒,再到旁边一家叫桨水面,如果一桌的客人多,叫菜就更杂,往往要叫上十来家饭摊的小二们要酒要菜。各家的老板便只管卖自己的东西,懒得去理会各家门前的那些顾客到底是我的还是隔壁阿二家的。客人吃完饭后自会一家一家的去买单,也有好事的老板一块把单收了,然后再一家一家的去二次买单,顺便送还各家的碗盏。
那会儿老衲一月之内几乎把桥头的小吃都吃遍了,感觉比较爽的是一个陇南人家卖的闷锅饭,因为周围几乎都是卖面食的,老衲家族世代祖居江南,米饭当主食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几乎天天要到这家饭摊报到。老衲一般是叫一个闷锅饭(外搭两碟凉菜),然后在回族马大爷那里叫10串羊肉串,别以为10串太奢侈了,那会儿总共也才4块钱,兰州人叫羊肉串不是以“串”为单位,而是以“把”来计数的,一把就是10串。后来曾经跟兰州的一个徒弟QQ聊天,他说现在兰州的羊肉串也涨到10块钱一把了,可见CPI这些年风头正是劲。
叫好焖锅饭后,老衲便在10米远的小河南那里要2块钱一碟的辣子螺蛳;然后在小河南边上的一个杂货店里要一瓶或者两瓶金黄河。加上闷锅饭钱,一顿下来大概在13、14块钱之间,有酒有肉有水产有饭,顿顿能整个水饱。
15块钱在杭州的小巷子里能整成啥样?最能算计的估计也就炒个有两三根肉丝的小菜,再要碟花生米,然后在小老板嘲弄的眼色下喝个最便宜的本地产啤酒,估计一瓶酒没喝完,那俩菜碟就要见底,然后整个半饱走人。
如果在上海呢,15块钱恐怕连个凉面都吃不上。
老衲生性好开玩笑,特别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一月下来,在“桥头”的一干老板和熟客中人缘颇佳,小老板们后来也都熟悉了老衲的食性,不管在哪家的太阳伞下坐定,只要把桌子一拍,各位老板在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就会把老衲要的几大件都给端过来了。
兰州的夏天少雨,男人们都好喝两口凉啤,“桥头”的太阳伞下每到傍午傍晚便围满了大肚子的兰州男人,喝到尽兴处,划拳是少不来的。只是饭摊离马路太近,偏又是条国道,各式进出城的车辆川流不息,喇叭按得山响,要不粗嗓门的兰州酒令当是很有旋律感的。
老衲那会儿去兰州前特意称过自己的分量,是156斤,到兰州一个月后去超市逛,顺便又称了一下体重是160斤整。好在后来公司在黄河边的一个居民区给找了一个宿舍,那地方比较安静,周围也没像“桥头”那样有很多吃饭的地方,而且宿舍里可以自己做饭,所以后来就很少喝酒了。如果一直在“桥头”一带混下去,恐怕身子骨会跟CPI一起涨。
在“桥头”边上上班的那些日子里,老衲是天天要去那些饭摊报到的,如果有几天适逢出差,那些小老板就会惦记老衲,再次见面了少不了会问一句:“扁头(兰州人嘲讽浙江人的绰号,有兰州网友解释说是本地人根据江浙一带人的头部特征给取的绰号,无恶意)这些天又去哪儿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