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博物馆


 张之洞博物馆

2018-9-16,武汉

1,萧条

最近才听说“汉阳铁厂和张之洞博物馆”。汉阳铁厂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汉阳铁厂和张之洞博物馆却是最近才开放的。

汉阳铁厂的名字很熟悉,它是洋务运动的产物,曾经是近代中国的一大钢铁厂,也曾经是亚洲第一。上学时坐火车经过汉阳,总要朝汉阳铁厂的那几座高炉张望,那是中国近代工业的标志,代表着中国人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艰苦努力。

将车子停在汉阳铁厂,先在厂区参观。

曾经的汉阳铁厂,曾经是十多里高炉林立,灯火辉煌的工业长廊。近代史上,曾经支撑着中国工业的钢铁工业的半壁江山。衰退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抗日战争期间,为躲避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占,就曾经拆运到湖南和重庆。真正的衰退乃至停产可能是最近些年的事情。武汉钢铁公司都与宝钢合并了,汉阳钢铁厂也就几乎停产了。

在厂区里转了一圈,到处是萧条的景象。很少碰到人,很少有车子。道路坑坑坑洼洼没有维护,路上树叶和灰尘无人打扫。厂房墙角长满杂草,杂木也长到一层楼高。闲置的设备露天堆放着,被杂草包围。巨大的管道油迹斑斑,锈迹斑斑。高大的烟囱有铁线拉着,摇摇欲坠。

路边一排排门面,都不大,跟小区杂货铺差不多,都挂着“钢铁经营部”之类的牌子。前些年基础建设大发展的时候,钢铁生意很红火,由此催生并支撑了这些钢铁经营企业的生存。猜测这里是有寻租的成分的,利润就来自市场价与非市场价之间的差额。钢材市场的不景气压垮了钢铁生产企业,围绕其生存的钢铁经营企业也就作鸟兽散了。说来奇怪,这么大的地方,说死就死了。连买瓶水的地方都没有。

最里面的棒材车间,好像好有点生意。那车间正是大啊。那厂房有好几层楼高,有四五百米长。厂房边上长满了杂草和杂树,那树已经到了厂房一半高了。门大多关着,而且门口也长满了杂草和杂树。几只野狗在路上溜达着。一道门倒是开着,我想进去看看,却见大大小小几只狗在门口警惕地站着。最东边有大门,还有汽车在装货。偌大的车间里,只有一小部分在工作。估计整体业务基本结束,只是留下一点点收尾。

以前还没体会过什么是危机,在汉阳铁厂所见景象,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萧条了。

冬天真的来了。

 

2,“讲坛”

汉阳铁厂和张之洞博物馆是一座异形的建筑,就像一艘停泊在船坞的轮船。

进入博物馆,迎面是张之洞的铜像。感觉设计和制作都不够高超,不够精良,既不写实,也不够抽象。远远不如武汉大学经管学院后面树林里那尊张之洞塑像那么威严,庄重。不过,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在一侧的墙面上以时间轴配文字和图片来展示张之洞的人生,设计倒很精巧。也是在这一段介绍中,我才知道张之洞祖籍在贵州兴义。从贵州那样偏远的地方可以走出一个引领中国近代化历程的伟人,真的了不起。

上到二楼。正中间用黑色的细铁链垂直悬挂,围成一个圆圈,成一个“讲坛”的样子。围着有六台电视,有六位武汉的著名学者在讨论问题,主题是张之洞与武汉的工业近代化,中国与日本近代化进程的比较等等。六位学者轮流发言,没处在发言状态的学者似乎还会与观者有交流,比如眨一眨眼睛,点一点头。六位学者,两位华师的,是章开沅和严昌洪;两位武大的,是冯天瑜和陈锋;一位中南财大的,赵德馨,另一位是女士,似乎是社科院的。其中最有名气最有影响的当然是章先生。听他们讨论器物,制度和文化,讨论中国现代化的主动与被动,讨论张之洞与同时代日本启蒙者的异同,等等,觉得很有意思。也许是出于对章先生的恭敬,我们俩安安静静地完整地听了一遍,有一个多小时。

章先生说的一个观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也许只有他这样的大家才会有这样的认识。针对博物馆建设的热潮,章先生说,现在兴起的历史热,有好处也有坏处。如果是出于政治的或者其他现实的需要,这是不好的。如果真正是出于历史的,文化的需要,则是好事。至于为汉阳铁厂和张之洞修建博物馆则是好事一桩,它对于传承民族精神,弘扬民族文化,是有着重要意义的。

 

3,图书室

二楼还设置了一个图书室。进门的通道两侧墙上,列着张之洞读过的书籍。他的阅读面真的很广啊,不仅是中国古代的经典,很多近现代西方的科学技术方面的著作,也在他的阅读范围之内。

图书室里展示的,是研究张之洞的著作,还有一些期刊杂志。我本来想找本张之洞的传记看看的,可惜没有。说实在话,我对中国的学术很不满意。我们的研究,太过于意识形态化,太多的研究者在很雷同地做着没有创造价值的工作,而且,这些工作本身,很大程度上是一厢情愿地为政治服务的。为人民群众服务则做的很不够。像张之洞这样伟大的人物,经历那么复杂,贡献那么巨大,是应该有几部够分量的传记的。可是我在这里却一本也看不到。

既然到了图书室,总要装模作样看看书,于是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张之洞文集》第一卷来看看。这部十数卷的文集,正是中南财经大学的赵德馨教授编著的。张之洞曾经担任两广总督,每年要为地方官写考评,上奏皇帝。在一份对广西地方官员的考评中,张之洞对大多数官员的评价都是肯定的,鼓励的,等级可能就在遣词造句中,可能也在字数上。大多用的是八个字,有的用了十六个字。对某位满族官员,用了两个字“尚可”,应该是最不客气的了。

 

4,影视厅

再上一楼,展示的是张之洞在湖北在武汉的作为。

张之洞真的是一代伟人,调任湖广总督之后,他在武汉创办了汉阳铁厂,汉阳兵工厂,自强学堂(武汉大学之前身),京汉铁路等等。可以说,是张之洞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湖北和武汉的近代化的进程。在那个时代,武汉曾经是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三楼有个影视厅,在放映关于汉阳铁厂及汉阳兵工厂历史的纪录片,循环放映。张之洞原先担任两广总督,进口了炼铁设备,准备在沿海设厂炼铁。后来调任湖广总督,就将设备迁到汉阳,办起了汉阳铁厂。之后,又办起了汉阳兵工厂。抗日战争期间,汉阳兵工厂曾经转移到湖南,又转移到重庆。建国后重庆工业的大发展,汉阳铁厂和汉阳兵工厂转移带来的积极影响不可忽视。这部四十五分钟的纪录片,用很多篇幅记录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资源的掠夺,对中国钢铁工业发展的制约。确实能够激起人们的爱国热忱,激发拼搏精神。

这应该是我今年参观过的最好的博物馆了。虽然没有太多的历史文物,但展示的内容很丰富,很充实;而且,技术应用都非常好。在一个展区,是外国人对张之洞的评价,人站进一个圆圈,就有声音从头顶灌入。技术应用很好,关键是没有刻意展示艺术,而是将技术应用于必要的环节。

我们那天看到的观众也很有素质。人们对那段历史是有兴趣的,大家都慢条斯理的,安安静静地参观,没有喧哗的,没有大吃零食的。

 

5,反思

走出博物馆,我们一路讨论一些事情。

鸦片战争后,中国开始觉醒,变革。

再过若干年,日本在黑船事件后,也开始开放,西化。

都在向西方学习,都在变革。总的来讲,日本人学得更深入,变化更彻底,他们甚至要脱亚入欧。

中国人则一直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一步一步来,先器物,次制度,再文化。我们舍不得也不敢一下子走太远。

改革和开放的这种差异,与两国国民的心态是有关的。

我们总以为自己的天朝上国,泱泱王朝,危机意识并不强。因为我们地大物博,因为我们有战略纵深,因为我们总有退路,所以就不那么着急。一步一步来,走不通的时候再想辙。

日本则不一样。一个岛国,处在地震带上,多海啸,台风,火灾。他们总有强烈的忧患意识,担心自己的宝岛沉没了,担心大海将自己淹没了。所以黑船一来,感觉偏安一隅都没指望了,那就变革,彻底变革以谋生路。

所以,倒是中国的犹犹豫豫,给予日本快速崛起的机会。

那个时代,中国和日本都出现过一批干练之才的。

中国的张之洞,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就个人才干而言,都很了不起。但是,中国近现代化的先驱者们由于下不了决心抛弃封建制度,那些卓越的干练之才就只能忙于修修补补,甚至是为封建王朝收拾烂摊子。

日本明治维新前后也出过一大批伟大人物。这些卓越的英才,抛弃了幕府,打着天皇的旗号,率领全国人民,扬帆远航,走向未来。

中国还要等几十年,一直到孙中山出现,才吹响了粉碎封建王朝的口号,这时日本已经甩开我们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