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假期，四处游荡（22）：

巍山：那家老店不见了

2018-1-31

入住之后，我们迫不及待上街，去看看这座古城，看看它有没有变化。明朝以来，巍山古城遗世独立数百年，似乎被时光的流变所遗忘，但是，商品经济有着最强大的力量，我上次看到的情景与《古道遗城》的作者邓启耀在本世纪初看到的情景已经很大不同了。我是受到邓启耀这部著作的影响才知道巍山并产生浓厚兴趣的。在邓启耀前来考察的时候，巍山基本上还保留着几百年来的风貌，拱辰楼历经几百年的风雨依然矗立着，现在的名邦客栈还接待马帮，古街上几户一色的都是老店铺。我上次来的时候，拱辰楼已经被大火烧毁，正在重建，名邦客栈已经成为成为现在的样子，古街上也出现了好多家现代意味的时尚商业，如网吧和酒吧，美发厅和手机店。我很担心，不到两年的时间，巍山古城会变得让我认不出。

古城确实变了，而且是大变了。

就在拱辰楼下，原来有一家卖马帮用具的铺子，歪歪斜斜，随时要倒的样子。其实它可能数十甚至上百年来就是这个样子，它有自己的平衡原理。这可能是巍山古城最有代表性的一家铺子了。这是一家二层的小楼，土石垒的墙，木头的板壁，黑色的瓦片。门是歪的，柱子是斜的。一幅久经风雨的样子。卖的是各种马帮用具，兼有小五金。因为就在拱辰楼下，想来生意还过得去，房子倾斜了也来不及修整。现在那家老铺子原址上的，是一家新建的商店。也是二层的小楼，墙是黑砖的，板壁也是木质的，顶上也是黑瓦，但怎么看都是现代的建筑，没有一点历史的味道，也没有一点古城的风采。这家商店经营的是现代服装，它立在那里，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这两年不到的时间，巍山古城变化太大了。邓启耀本世纪初来考察的时候，巍山古城最多的商铺是经营马帮用具的，还有就是各种土产，最有特色的就是办理白事的民间机构。我上次来的时候，情况有些变化，但传统还很明显。比如还有几家经营马帮用具的，有几家经营白事的，经营土产的也不少。还有字纸铺，中药铺，理发铺，等等，很多铺子都是没有招牌的。我这次来的时候，发现多了很多有洋里洋气名称的店铺，经营的也是现代意味的项目，如时装，饮料，美容美发等等。那些老铺子大多消失了。我上次还特意在一家理发铺剪了头发的，那是一家很老式的铺子，连电推子都没有。这次来回找了两遍都没看到。大致在那个位置，是一家新潮的美容美体机构。走过巍山古街，我有些怅然若失。同时也对雨燕有些惭愧抱歉，我给她描述过的那个真正的古城，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回客栈之后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惆怅才慢慢解开。

作为一个旅行者，我们追求的旅行的价值在于物质和文化的差异。过惯过厌了城市生活，因而向往宁静的山村或者古镇；对物质的厌倦和逃避，因为推崇远离繁华的山野。我们赋予古城或者古镇的价值，是一些我们在繁华的城市生活中无法获取，无法实现的东西。那些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对旅游目的地人们来说并不一定就是有价值的。比如，那些消失了老店铺，对于经营者来说其实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们并不一定会赋予它某种浪漫的美感。如果有机会搬入现代的经营场所，如果能够经营更有市场的商品从而获得更有保障的收入，我想他们会毫不犹豫放弃原来的经营场所和经营方式的。市场经济在发展，为人们提供了越来越多的新机会，只有抓住新机会，才能生存和发展。我想，那些经营马帮用具的老店铺之之所以在马帮消失之后还坚持经营那么多年，实在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谋生方式。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实在是因为生意完全做不下去了。被我们看成是有浪漫色彩的东西，可能蕴含的是痛苦和无奈。

旅行者向往的是那些不一样的文化，追求的是那种在差异中呈现的价值。但世界是流动的，变化的，最终世界的平的。就旅游发展对文化变迁的影响而言，追求文化的差异化的旅游的功用最终是消除差异化。这就是旅游发展的悖论。我们发现，很多旅游业发展很好的地区，往往是经济发展落后的地区。如果说旅游发展有助于促进经济发展的话，那么这种发展的结果就是消除落后，从而消除一个地区旅游价值的基础。几百年来巍山古城遗世独立，这种封闭造成了经济和文化的落后，从而使那些传统的东西得以保存。这些传统的东西成为旅游价值的构成元素。随着交通的发展，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这座古城进入了人们的视野，逐渐成为旅游的热点。新的商业和文化元素的进入，必然冲淡传统的味道，甚至使传解体，这样其旅游价值的基础也就在旅游发展中逐步消失了。我所看到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一个旅行者的自怨自艾是没有任何价值。市场经济在发展，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在变化。那些落伍的被时代淘汰的行业消失了，会有新的行业涌现。那个真正的古城消失了，会有一个更加适应人们需要的新的“古城”出现，这一切变化都意味着进步，意味着人们生产能力的提高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这一切才是值得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