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这首诗太美而被坑杀
——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赏读
陈敏昭
（三门峡行政学院 472000）
《代悲白头翁》是首拟古乐府，创作出来后就非常受欢迎，甚得人们喜爱。关于这首诗，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公案和历史积怨。
刘希夷乃唐高宗时进士，字廷芝，汝州人。上元二年中进士，时年二十五，射策有文名。为创作，常常是苦苦思索，反复推敲，低头苦吟。特别善于闺情之作，词情哀怨，多依古调。而刘希夷本人丰姿美容，好谈笑，善讲段子，是初唐段子高手。善弹琵琶，善饮酒，数斗不醉。然而在政治上不能与上保持一致，“体势与时不合，遂不为所重”，生活落魄，不拘常检。其诗以歌行见长，多写闺情，辞意柔婉华丽，且多感伤情调。文学成就上在当时就非常有名气，为时人所重。但是，《旧唐书》载“志行不修,为奸人所杀”，不知如何理解，享年仅仅三十岁 (约651年-约680年)。传说杀他的人竟然是他的舅舅宋之问。初唐大诗人宋之问(约656-约712），比其外甥刘希夷小5岁。二人都是初唐大才子。宋之问读了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后，特别喜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联，知其未公开示人，恳求之（有悖常理，欲占有别人的知识产权），然而，刘希夷答应了却又公开示人。宋之问怒其诳己，指示家奴以土囊将他压死（坑杀）。这种野史你相信吗？《唐才子传》中有此记载（《唐才子传》可信乎？）。不过，在宋之问名下，也收录了这首诗，只是改了一下标题，将“洛阳女儿惜颜色”一句中的“洛阳”二字改成了“幽闺”，其余诗句一模一样。
《红楼梦》中甄士隐对跛足道人的《好了歌》的解注之词“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以及黛玉的《葬花词》“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的用词与意境显然是模仿了这首诗，可见此诗魅力。
今河南汝州风穴寺山门东侧有一夷园，就是刘希夷先生的墓园。始筑于唐，原为土冢，唐时墓前植有柏树。历代多有损毁与修葺。我想，读了这篇文章，你也和我一样，抽时间去拜谒祭奠刘希夷先生。
【原诗】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注释】
代:拟作。白头翁:白发老人。这首诗的题目，各个选本都有不同。《唐音》《唐诗归》《唐诗品汇》《全唐诗》，均作“代悲白头翁"”。《全唐诗》又作“代白头吟”。《文苑英华》、《乐府诗集》、《韵语阳秋》等作“白头吟”。尤袤《全唐诗话》作白头翁咏。行逢:一作“坐见”。松柏摧为薪:松柏被砍伐作柴薪。见《古诗十九首》:“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桑田变成海:见《神仙传》:“麻姑谓王方平曰:‘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公子”两句:白头翁年轻时曾和公子王孙在树下花前共赏清歌妙舞。光禄:光禄勋。用东汉马援之子马防的典故。《后汉书·马援传》(附马防传)载:马防在汉章帝时拜光禄勋，生活很奢侈。文锦绣:指以锦绣装饰池台中物。将军:指东汉贵戚梁冀，他曾为大将军。《后汉书·梁冀传》载:梁冀大兴土木，建造府宅。宛转蛾眉:本为年轻女子的面部画妆，此代指青春年华。须臾:一会儿，瞬间。鹤发:白发。古:一作“旧”。
【今译】
洛阳城东的桃花李花随风飘转，飞来飞去，不知落入了谁家。东都洛阳佳丽云集，有着娇艳的容颜，看着零落的桃李花而长声叹息。今年我在这里看着桃花李花因凋零而颜色衰减，明年花开时节不知又有谁还能看见那繁花似锦？已经看到了俊秀挺拔的松柏被摧残砍伐作为柴薪，又听说那桑田沃土变成了汪洋大海。故人不再悲叹洛阳城东凋零的桃李花了，而今人却依旧对着随风飘零的落花而伤怀。年年岁岁繁花依旧，岁岁年年看花之人却大不相同！请告诉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应该怜悯这位已是半死之人的白头老翁。如今他白发苍苍，真是可怜，然而他从前亦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小鲜肉。这白头老翁当年曾与公子王孙寻欢作乐于芳树之下，吟赏清歌妙舞于落花之前。亦曾像东汉光禄勋马防那样以锦绣装饰池台，又如贵戚梁冀在府第楼阁中到处涂画云气神仙。白头老翁如今卧病在床，便无人理睬，往昔的三春行乐、清歌妙舞又到哪里去了呢?而美人的娇颜又能保持几时?须臾之间，已是鹤发蓬乱，雪白如丝了。黄昏时分只见那鸟雀在曾经的繁盛歌舞之地上空自悲啼。
【欣赏】
是诗构思精妙，意境清新。多处运用对比手法，大量使用重叠语句，循环复沓，以四个问句引领，一唱三叹，韶华不再的无奈辛酸在反复追问咏叹中被层层浓重涂抹着色，具有强大的穿透力。此诗感伤情调极为浓郁，但并不颓废，风格清丽婉转，曲尽其妙，艺术性极高，为历史名篇。语言优美，音韵和谐，朴实无华，构思独特，抒情宛转，叹韶华易逝、感富贵无常。调虽感伤，却有浩然之气，超凡脱俗。
2018年3月25日星期日，三门峡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