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福洪
【摘 要】按“百年树人”的理念，处于“幼苗期”的高职教育还是不成熟的，对其三个基本判断是：高职教育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轨不仅没有到位，而且任务还很重；技术技能学习系统还没有科学化、系统化，没有真正落实在教材上、课堂上、车间里；素质教育与育德、育人基本上没有落地，谈不上“德育为先”。
【关键词】高职教育 “幼苗期” 三个判断
近十几年来，大众化的高职教育人才培养规模占到中国高等教育总规模的四成以上，甚至有“半壁江山”之说。而且，在政府文件、会议与舆论上热火朝天，高职新概念被炒得满天飞；原有高等教育专家们对高职的评价是“自娱自乐”四个字；高职教育建设过程中涌现出的知名专家，没有多少是长期从事职教一线工作的教育工作者，不懂、不了解当代高职师生与教学状况。
当代中国高职教育，只能从1997年深圳、邢台两所高等职业技术学院成立算起；有一定规范办学的时间，只能从2006年教育部16号文件颁布时算起；相对有特色的高职教育，只能从2010年高职教育由教育部高教司划归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管理时算起。
到2017年止，中国高职教育只有20年历史，规范发展只有10年历史，特色发展只有7、8年历史。所有示范校、骨干校都不超过10年历程（不含中等职业教育历史）。按办学史来看，中国高职教育没有多少历史积淀；按人的成长规律看，中国高职教育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不谙世事”的成人；按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管仲名言看，高职教育处于“幼苗期”。如果从实践上看，高职教育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轨不仅没有到位，而且任务还很重；技术技能学习系统还没有科学化、系统化，没有真正落实在教材上、课堂上、车间里；素质教育与育德、育人基本上没有落地，谈不上“德育为先”。
一、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轨的过程没有走完
中国原有高等教育是学科知识型高教，自2006年教育部16号文件提出高职教育是“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的办学、教学理念颁布后，实质上开启了中国高等教育分类发展的先河。这种教育分类，是适应中国社会人才需求细化的需要，跟随社会发展对人才需求变化而变化，是中国高教发展的必由之路。
当代中国经济社会，与美国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期的发展阶段相当，19世纪末期的美国产生了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在美欧风行一时，对美欧教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直到1957年苏联人造卫星上天，美国朝野震惊，开始反思自身的教育问题，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受到批判。实际上，美国高等教育走了弯路，实用主义教育对美欧整个国民教育系统产生了实质性影响，而中国只是在职业教育实行“实用主义教育思想”，是恰如其分的。
但是，中国的国情民意，对职业教育具有天然的歧视性，没有美欧的职业平等意识，推行实用主义教育理念有难度。几千年来，技术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始终处于思想、管理、设计者之下，属下九流之列，入不上流。如今的从事动手能力培养的高等教育也自然成为次等高教，高考低分考生的去处，地方低层级政府举办，财政拨款标准低、没保证的大众化、普及型高教。
而高职院校自己也不争气，自主、自立、自省、自奋性低。对“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等理念不做本质、系统、深 入地理解，只从字面上下功夫。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校企融合”、“合作育人”、“零距离”、“学徒制”、“校中厂”、“厂中校”、“把学校建在开发区”等等，一系列“新说法”、“新模式”和“新举措”。但没有一所高职院校提出系统的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轨的方案，示范校、骨干校建设过程中，许多学校的示范与骨干专业倒是有一些思考，但仅限教学设计思想层面有所涉及，课程与教材根本性、系统性转向上，只有极少数。
然而，全国知名职教专家姜大源的“工作过程系统化课程”、徐国庆的“项目课程”、赵志群的“工学结合课程”，以及陶行知的“教学做合一课程”等涉及高职转向的核心成果，却没有得到教育行政力量强力推行，仅在民间游荡。
高职教育改革，本质是转向问题，“校企合作”与“工学结合”只是转向后的目标形式，不是本质要求。所以说，高职教育整体上、顶层设计上，没有把转向作为目标来重视、过程来控制、工作来安排。同时，高职院校两眼紧盯着高层改革动向，看有什么重点建设工程，以获取名利。
教育部为配合国务院《决定》，出台的《高等职业教育创新发展行动计划(2015-2018年)》，除“优质校项目”受到高度重视外，其他项目效果却不怎么明显。为改进高职评估方案，教育部出台了“教学诊断与改进”办法，转向中心让位于质量中心。表面上看，提高教学质量任何时候都是对的，但改革没到位，谈何改进、改善？操作系统错了，升级有什么用？甚至有少数人提出建设世界一流高职教育的设想，急燥冒进到“自己的小孩还在摇蓝里，就想着把他送到美德读大学”。
高职教育改革，既是高教分类发展的需要，又是社会人才需求结构变化的需要，需要国民教育有自省的智慧、自我革命的勇气。高职教育转向是革命，教学诊断与改进是自省，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情况下谈改进，类似于中国共产党还没有革命成功，“三大战役”还没有开打之前，就提出“改革开放”一样荒唐。
因此，高职教育目前最主要、最紧迫的任务是继续完成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向，对绝大多数高职院校来说，不是提高质量问题，而是必须先完成转向问题，再着力于质量问题，这个先后顺序是不能颠倒的。当然，已经完成转向的院校或专业，应该以提高质量为主攻方向，但要以专业为单位实地甄别，其转向的全部资料公开，以范示全国高职院校。
二、技术技能教学还没有科学化、系统化，教学杂乱无章
高职教育有没有完成由学科知识型向技术技能型高教转向的标志性事件是教学。教育，是科学，高职教育转型，是教育科学范畴。教学，也是科学，教学过程还有艺术性，它是教育科学在不同层次、不同类别教育机构中实施的具体化模式，属教育科学思想与理论在某一层次、某一类别教育的应用科学。
高职教学科学是高职教育学的应用科学，它有三条规律：一是它的专业来自社会行业和岗位的分类，而不是来自于学科分类；二是高职专业教学的内容来自实际工作岗位，是职业知识，不是学科知识，而且，职业知识也有层次之分；三是高职专业教学的职业知识包括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
职业知识包括职业理论知识与职业技术技能两大类。前者，是显性职业知识，可以通过学习、理解、记忆、消化获得；后者，是隐性职业知识。隐性职业知识是指职业行为动作，以及行为和动作所要达到精确度、熟练度。隐性的职业行为知识在教室里，运用人类发明的所有信息传递信号和手段，都不可能实现人与人的传递，学生学会必须通过教师、师傅的示范，学生模仿、练习才能获得。所以，高职教育倡导的是行动导向、工作过程、项目教学、摸拟现实等实践教学模式。这就是“校企业作，工学结合”的根据与来源。
我国目前的高职教育，没有明确的、系统的高职教育科学理论与思想，宏观上，真正具有权威性指导意义的只有“校企合作，工学结合”八个字，微观上，在示范校建设中，具有示范意义的《专业建设计划》与《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实际上成了全国一千多所高职院校仿效的模版。学校组织的说课、说专业，加上教育部举办的全国信息化教学大赛，国家和省级举办的技能大赛，成了教学标杆式的模版，但已经出版的国家级《专业教学标准（试行）》其科学性值得怀疑，是没有系统理论指导下的探索，必然存在一定的缺限和不足。
按高职教学科学三大规律审视，目前的《专业教学标准》明显缺了核心项目的研究与探索。专业教学的全部内容和标准来源必须通过社会实地调查获得，仅凭经验写出来的东西没有生命力，何况中国经济社会始终是高速发展、技术迭代加速的情况下，不能放弃社会职业岗位调查这一重要环节，社会实际工作岗位的变化速度与新技术应用，早就超出了传统教育专家、学者可预见的范围。2018年信息技术5G商用实现后，更是无法预测。
社会调查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一是高职专业所包括的岗位和岗位群的核定；二是高职专业岗位和岗位群所含全部技术技能项目核定，得到目录和获取技术标准；三是对专业技术技能目录进行分层，即本科高职、专科高职、中职三层职教专属技术技能项目，如有非成熟技术技能项目，列入高职教育研究层次教育（职教高一层级教育包含低层级教育的全部专业技术技能项目教学内容）；四是对本层及以下专属技术技能项目进行教学分类。
教学分类有三次。第一次分类：列举本层次高级和非高级技术技能项目目录。第二次分类：职业核心技术技能项目和非核心技术技能项目。第三次分类：熟练程度不同的分类。有了这三次分类，实训课程就有了基本的课时需求框架与实训设备、设施建设的设计依据。
五是把专业技术技能项目转化为职教课程。如何把专业技术技能项目转化为职教课程，由实践领域转入学习领域，是职业教育教学系统创立的关键环节，也是职教研究的核心内容所在。这就是中国高职教育转向的关键的关键，所谓行动导向、工作过程、项目教学、摸拟现实、教学做合一等教学模式就是针对这一环节讲的，姜大源、徐国庆、赵志群、陶行知所倡导的课程设计理论与方案，都是对这一环节由实践领域转入学习领域的论说。
高职教育转向的标志物就是课程，课程的核心是教材。如果课程和教材没有转过来，没有转入技术技能学习领域，高职教育的改革就会落空。课程设计是一个系统，围绕课程有教材设计、实训设计、实训设备设施与场所设计、课程实施设计与所有课程教学程序协调设计等等。最后，才是《专业人才培养方案》撰写与课程标准、技术技能训练规范、技术技能训练标准、知识标准等标准制定。
这样的调查、整理加设计，才是科学的教学设计内涵，教学的科学性才有了坚实的基础。它是高职教学的工艺流程的核心部分，高职教学转型的整个流程有30个环节。然而，目前的《专业人才培养方案》的技能项目来源不明，表述不准确，从技能到课程没有逻辑关系；专业标准、课程标准的依据和来源不明，值得商榷的地方很多；教学实践上五花八门，各行其是；用“杂乱无章”表述比较符合实际。
三、把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任务，基本上没有落地
党的18大报告提出的教育方针是：“坚持教育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为人民服务，把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任务，全面实施素质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努力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党的19大报告继续强调：“要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发展素质教育…..”。
在高职院校里，事实上并没有把“立德树人”当作“根本任务”来做，除“思政课”与学生管理外，没有系统的措施和方案。高职院校的党组织，不仅要管大事、抓大事，更要深入学生宿舍，研究学生、做学生的知心朋友；爱学生、引导学生、着眼未来人才的品质培养。育人，是高职院校党组织天大的事，而且是主要工作任务。
其实，高职院校的学生是最需要加强素质教育的群体。高职学生是高考低分学生，一般都在350分以下，全国有多个省份最低录取分数线只有150分，他们在学习习惯、生活习惯、自律与自觉程度上，都可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和问题，要把他们培养成高品质的人才，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住房商品化后，教师居住分散，有人戏称为“车轮上”的学校，除上班时间外，基本没有多少老师有时间和机会与学生接触，“教师不认识学生，学生不了解老师”是客观存在的普遍现象，历史上的师生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而教学中，有人编排出现在的高职教育是：课程知识化，为人浅表化；单向灌输多，双向理解少；集体受教多，个体选择少；授艺实践少，德育重说教；教师多埋怨，学生多逆反。
高职学生思想上的攀比心理，敌对心理（对学校不满意就告状，在网上发贴子），得过且过心理，高才即高官、高位、高薪心理十分普遍；行为上，盲目跟风，不正当手段竞争，自由散漫，旷课、上课看手机，不关心政治，组织意识淡薄，毕业就盲然现象普遍；个体身体健康状态不佳、爱吃垃圾食品、肥胖现象严重、怕苦怕累怕艰难、不规律生活占比很高。高职学生本身存在问题的同时，又受到同学、家庭和社会方方面面不良风气影响。
这样的高职学生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很难被社会接受，工作态度已经成为全社会选人用人的第一标准，知识与技能是第二标准。劳动岗位，首要的一条是严守纪律和作息时间，服从调配，听从指挥。育德、育人必须改变“重说教，轻行动，重讲理，轻体验”的模式。一切道德上的动机归根到底都是人们在实践中调整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需要，只有通过实践体验，才能真正使受教育者体会到道德秩序的意义，引发道德需求，激发道德修养的积极性、主动性，这是德育实效产生的前提。
以德树人与育德、育人的内化过程是体验。体验，是道德教育的本体。持续的体验让自己说明自己，自己教育自己，不需要别的解释。体验式德育，是以组织和引导学生在亲身实践中，把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内化为健康的心理品格，转化为良好的行为习惯。这个过程，包括实践的、认知的、情感升华和人的社会化过程。
对高职学生不应灌输管理知识，重要的是训练“被管理能力”。高职学生除文化、专业知识以外，应开设八类课程。一是课堂教学---思政课、育体课；二是视频课---专业通识课、职业核心能力课；三是网络课---社会通识课、中外文化通识课；四是体验课---补质课、习惯课；五是讲座课---形势政策课、焦点热点课；六是影视课---艺术欣赏、美学、经典文化课；七是择业课---职业倾向测评与职业生涯规划课；八是创新与文明课---创新创业就业课，人品、人格、礼仪等修养技术课等。
这八类课程都要有具体内涵，例如“补质课”，就是针对当代学生节俭意识薄，吃苦精神差、被管理能力弱等特点设计出的事件体验课。如把“体育”课改成“育体”课， 育体，首先要养成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上课、按时锻练的习惯，规律生活；其次是学会饮食养体、运动健体、保健育体、避害保体；最后才是运动技能学习与练习。
高职教育的育德、育人、立德树人，必须有具体的组织机构贯彻落实，专门的教师队伍来专职研究学生，服务学生。没有专门机构、没有系统的设计，没有科学的理论指导、没有专门研究学生现状、没有改善学生自主修养的办法，立德树人就落不了地，就会架空。
“党管人才”的政策，在学校应该是“党育人才”，把育品、育德、育格、育人统一起来。视校园为社会、宿舍即社区、生活即成长、从做中学习、从体验中实现自我教育。学习，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快乐的，尤其是高职学生，一般没有快乐学习的体验，甚至只有痛苦的体验，没有慈父、严母般的严格训练，成人成才很难实现。
2017年12月2日
（本文2017-12-06聚焦职教公众号，搜弧教育等网站以《一位研究所所长对“幼苗期”高职教育做出的三个判断》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