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乡村套路深
01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水根从几千里外坐飞机回来，为的是去老爹老娘的坟上添一把土，他已经有些年头在外面混了，眼看着自己头皮上的毛发越来越稀少，他觉得也该为自己剩下的日子找个好的归宿了。
这个归宿首选的当然是家乡羊角湾村，尽管这个羊角湾几十年中并未厚待过水根，甚至有一阵子还把他给弄到了局子里，但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水根已经快50岁的人了，虽说这些年在外也没混得风生水起，养老的钱倒也落下了几个，他想这次回来，如果家乡能容忍他这个游子，不妨就此回归。
给爹娘的坟添土后，水根就在老屋附近转了转，但是老屋已经破败不堪，几无旧时的模样。鬼差神使的，他竟然转到了海芳家的老屋里去了。
水根看到海芳家老屋的瓦楞上冒出几丛荒草，厈檐上的老虎窗紧闭着，院子大门倒是开着。
水根轻轻推开院门，见堂屋正中墙上悬挂着两个用黑纱围着的相框，相框中的两个老人慈眉善目，却又是那样的熟悉。
水根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也管不住自己的双膝了。
水根跪在堂屋里的时候，屋外已经有好多邻居来看热闹了，一个老太太大声问边上抱孩子的小媳妇：这是谁啊？
小媳妇也大声地说：老聋婆，你小点声会死啊？自己聋以为人家也聋啊？
老太太说：友根家的小骚娘们，不尊老爱幼！
小媳妇说你把幼的吓着了还指望谁来尊老啊？
章三媳妇来了。自从菊花嫁到邻村后，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没有人管了，村长华恩有一天在章三鱼塘里取走一条7斤重的乌鳞鱼后说：叫你媳妇发避孕套吧。这样章三媳妇就做了村里的代理妇女主任。
章三媳妇拨开众人把水根扶了起来，说你非子非婿的跪什么跪？“自己爹娘那怕是还没跪过吧？”水根说家里的老屋都快塌了，上哪去找老爹老娘的牌位啊？
抱小孩的小媳妇说章三媳妇你多管闲帐，人家愿意跪到天黑又干你啥个事体？“还非子非婿，文绉绉的想做先生啊？”
水根指着小媳妇问章三媳妇说她是谁家的，小媳妇忙说，自家人都不认识，亏你还在外面跑码头发财呢。
章三媳妇说是你堂弟友根家的。
水根就给友根家的道歉，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混，都不认识村里的后生了。然后他就赶紧给几个老少爷们散香烟，说惊动乡邻了，多有得罪！
章三媳妇给水根找了把破竹椅在海芳家的院子里坐下了，除了友根媳妇，众人大都也散去了。
水根指着堂屋里的黑纱相框说，老人家都是哪年走的？
“四叔公是三年前没的，四叔婆是年前才走的”章三媳妇说。
水根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又长长吐出一缕烟圈。
“水根你这些年都在哪混啊？听说在南边发财啊？”友根媳妇大叉着两腿站在水根的前面，她穿了件黑底大红花的羊毛衫，两个大奶快把衣服都撑破了。水根说你应该是我开叔家的三房吧？
友根媳妇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说着就用自己肥硕的肩膀拱了一下水根的肩膀。
章三媳妇一把推开友根媳妇，说你个骚娘们老少都想通吃还咋的？人家水根在外面可是体面人哩，“友根不是昨晚上刚回来过的夜么，怎么，又熬不住了？”
友根媳妇悻悻而去，场院里便只剩下了章三媳妇和水根。
水根是打车进村的，他的车子在南方海边的那个边境城市，离老家好几千里路，开车回来摆谱既累也不值得。自从海芳退了他这门亲后，水根已经习惯了安静，习惯了低调。
水根穿了件黑色的名牌T恤，剃了个闪闪发亮的光头，脸皮也比从前在乡下时白净多了，咋一看真像个外地来的阔佬。
只是水根这些年也发福了，身子骨有点肥大，一把破竹椅被他坐得咯吱咯吱作响。章三媳妇说水根你怕是有200斤了吧？水根说差不多跟一头猪快出栏时的分量了，“没办法，现在是喝凉水都长膘”。
水根说海芳嫁人后常回村里住吗？
章三媳妇说四叔公和四叔婆走时来住过比较长的时间，平时隔三差五的也会回来收拾屋子和一些地里的活，但是很少在家里过夜。
“她现在过得怎样？”水根说。
“还能怎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走，嫁个板凳抱着走！”章三媳妇说。
“那她到底嫁了个甚？做个屁大的妇女主任，说话也开始绕了？”水根有点生气地说。
水根原先跟章三媳妇也是邻居，他是看着章三媳妇一点点长大的，如果不是早年追海芳追得紧，那这个女人也是有可能会成为水根媳妇的。
“你还是先说说你自己找了个甚？”章三媳妇说。
“我他娘的到现在还是棍子两根！”水根说。
“怎么是两根呢？”章三媳妇有点不解。
水根说站着是一根，躺下就变成两根了。
章三媳妇挥起拳头就往水根身上捶，“就你那贫嘴的德性死活改不掉！”
“啧啧，章三兄弟天天在家你还是熬不住吧？”友根媳妇抱着孩子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水根说不跟你们这些骚娘们胡扯了，都没个正经。说了就要走。
章三媳妇说水根你走了可不要后悔！
水根听得章三媳妇话中有话，就拖不动脚步了。水根虽说在外面混了二十来年了，但他对这个村里的人是太了解了，别看这些家伙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胡说，其实每句话都在试探你的虚实，不到关键时候，就不会抛出关键的话。
水根本来是想去镇上住店的，家里根本没法落脚。但是好歹是回家乡了，总不能这样拍屁股走人。水根就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钱给章三媳妇，说晚上就在村委会搭伙住下了。
友根媳妇从章三媳妇手里抢走了钱，说“全交给我了，不会把水根兄弟灌到车袋里过夜的！”（未完待续，本小说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