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1)
文/潘国尧
早年在一所乡中教书,因为好喝酒吹牛,脾气对得上当时的校长口味,加上其时学校的教育附加费基本上是一本烂账,除了上交一部分给镇教办,另一部分基本上成了校长可以支配的私人金库,所以校长隔三差五的在乡场上一个就叫“花货”的小饭馆里请客吃饭。因为老衲比较擅长搞气氛,只要没课,或者不出差,校长和那些乡里的头面人物聚会,一般会把老衲叫上。
后来县里搞撤扩并,乡政府就被搬走了,但是原先的一些职能机构还是留了办事处之类的在乡场上,比如信用社、邮局、农资站、农贸市场、卫生院、中小学等,这些留下来的机构,除了中小学和卫生院,其他的基本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单位,但这个人可以代表原先的单位在乡场上行使权力,所以请客吃饭之类的,还是可以实报实销的。
这样这几个乡场上的头面人物每天的主要事情就是吃吃喝喝大家相互请客,轮流做东,一直玩得很嗨。
另外,乡场上也有几个小老板也常常来凑热闹,比如开鞋厂的小个子罗老板,修电器的阿七,开超市的阿观等几个。
这一带的片警老王按说是要去镇派出所上班的,但是老王多年习惯了乡场上的生活和工作,只要所里没啥大事,老王还是乡场上混的时间多一些。
这都是20来年前的事了,按说现在写乡场上的故事,老衲已经没啥资格了,因为大变天了,乡场上的这些人物现在都怎么样了,老衲是一点也不知道了,但那些年的事总得有人来记录吧,否则,乡场上的历史不就断档了么?至于现在如何,以后会怎样,老衲也管不了那么多啦,总之就这段所发生的故事,老衲叙述起来更拿手些。
那年的正月初十,就是马上就要进入新世纪的某一年的过年吧,学校还没开学,其他一些单位都上班了。老衲在家里也正闲得蛋疼,校长打来电话,问我中午想不想去吃饭,“大家都开工了,我们的‘流转饭’也要开始了。”老衲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因为过年也好,平时也罢,是没有比白吃饭更让人激动的其它好事的。
我搁下电话,骑着自己那辆缺胳膊少腿的自行车去乡场上赶局。
老衲那时住在镇上,去乡场上有五六里路,等我赶到时,冷菜都已经上齐了,这拨家伙也都围坐在一起了,仅给老衲留了一个挤出来的位子。老衲也不管坐什么样的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一落座,老王就说今天的这桌按说应该是由他先请的,但是阿观说要他请,那就阿观请了,“阿观你他娘的今天别抠抠索索,必须上好酒好菜。”阿观从圆桌底下抱上来几瓶好酒,说这是超市里最好的酒了,管够,“不够的话我叫老婆再送。”
老王说阿观你他娘的年前赚大发了,“你小子也没特许经营证,却卖了十几天的烟花爆竹,老子开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他娘的日进万金,让你请这顿饭,便宜你了!”
阿观赶紧点头称是,说等元宵节过了,生意闲点了,自己就去府上给您拜个晚年。
老王端起酒杯,说那今年咱就算开桌了。大家就各自把酒杯在圆桌上乒乒乓乓的墩开了。
可能是过午了,大家都有点饿了,冷菜一会儿就快吃完了,但热菜迟迟不上来,校长叫老衲去厨房看看,我刚推开椅子,旁边的老王就把我按下了,朝里面吼了一声:花货,热菜再不上今天可就又要留白条了!
被老王称作花货的是本店的老板娘,这家饭馆也是以“花货”命名的。老板娘30出头的年纪,之前就有人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过她的故事:花货的娘家是镇上的,早年在中学里代过课,因为长得好看,后来就被乡长弄到乡政府里做些杂事,可能下身守得紧,怎么也转不了正。后来父母就给她在村里说了一门亲,男的家里条件不错,自己在上海包些小工程。嫁过去后男方怕儿媳妇在乡政府里伺候一大帮地痞吃亏,再说也没编制啥的,就干脆叫花货回家吃闲饭了。
但花货在乡政府干了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上上下下一帮地痞倒是都混熟了,加上后来男人在上海的工地出了点事,也赚不来钱,她就说服公婆在乡政府边上开了个小饭馆。但是饭馆开了不到一年,就遇上了乡政府撤扩并,不但钱没赚着多少,到现在原先的乡政府还欠着她不少饭钱。好在那些七站八所大多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这些债务多少还能捞回来一些,但是花货自此是死活不再让这些爷们签字吃饭了,每次吃完不给现钱就不让这些家伙离开饭店。
老王吼了一声后花货终于露脸了。
花货披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可能事多有点热,没把羽绒衣的拉链拉上,里面两个大奶子被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勒得鼓鼓胀胀。花货进了包厢,嫌里面热,嚷着要把空调温度往上打,还没动手,就被老王扒掉了羽绒衣,老王说披着这身破衣服,不热才怪。
老王一边说一边就把羽绒衣扔给了卫生院的洪院长,洪院长像接了一个烧红的煤球似的赶紧塞到了旁边的邮局“吴局长”手里。
吴局长说你他娘的塞给我什么意思啊,“我连花货的手都不曾碰过!”
说罢就嗅了一下羽绒衣,说一股子的油烟味。
花货俯下身子从吴局长手里抢羽绒衣,鞋厂的小个子罗老板冷不丁地在她绷得紧紧的屁股上拧了一把。花货嚎叫了一声后就用拳头猛砸小个子,小个子拼命地躲,包厢里乱作一团。
这时小二端着一个热菜进门,怕菜汤泼出来,花货只好住手。
“流氓,老娘只卖饭菜不卖身的,下次再这样,我让你直的进来横的出去!”花货指着小个子边骂边出门了,这边洪院长埋怨小个子说你也太过分了。
小个子把酒杯里剩下的白酒一口喝下去,说我过分啥?“你都把花货的身子摸遍了,我摸一下屁股咋就过分了呢?”
洪院长说老子那是给她检查身体,“老子不摸怎么知道她身体哪里不好呢?”
洪院长也快50岁了,戴副宽边眼镜,脸白白的,很斯文,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脸孔白忪忪,夜夜不脱空”,老王往洪院长位子上的空碗里扔了一个鸡腿,说他娘的老婆在城里住,你在乡下住,十天半月的才凑一块,病床上的女人这里摸摸那里嗅嗅解个馋,“都是男人,这可以理解的。”
老王这一说,洪院长就咧嘴笑了,他端起酒杯跟老王碰了一下,但只是小抿了一口,老王说你他娘的既敬我,如何就只喝一小口?干了!
洪院长知道老王的脾气,他要是不喝掉,这家伙会拿酒瓶强灌的,就听话地把一杯酒全干了。
老王一把搂过洪院长,说这才像个院长的样子哩,然后又贴近老洪的耳廓说你到底有没有跟花货睡过?
洪院长连着干了两杯酒,脸皮发烧,正血脉偾张,大声说老子要不把她按倒,“这娘们会把我按倒!”
于是大家就问按倒啥了,老王说没你们啥破事,都喝酒,老洪醉了。
校长叫小二给老洪泡杯茶,老洪说不用,喝口鱼汤就成。小二说鱼汤一时半会上不了,要不来瓶果汁吧。
老洪喝了一杯果汁后清醒了些,用手碰了一下老王说刚才都是胡说的,“这娘们不好碰,我多次想下手,都没得成功。”
老王说强来肯定是不行的,这得使套路,“套路你懂吗?”
阿观给众人又倒了一圈酒,到最后没给自己倒,老王一边在跟老洪聊花货,一边却是时刻注意着众人的动向,见阿观作弊,就让他先把杯子里的酒干了,然后自己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
我喝了两杯后感觉这白酒不对劲,就问阿观这酒是从哪进的?阿观说从县农贸市场批发的,“咋的,有问题?”
我说农批市场的酒大都是这些经营户用酒精和自来水自己兑的。阿观说不可能的,这盒子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是四川的酒厂生产的。老王说这些盒子也是外塘乡纸盒厂印的,“你想印什么酒他们就给你印什么酒!”
大家就都又尝了一口,发觉这酒味道确实不对劲,就把酒杯里和酒瓶里的酒都泼掉了。
阿观的超市就在饭馆的边上,他赶紧回去取了自家酿的一壶高粱酒,说那就喝土酒得嘞。
其实这土酒的味道还真是不错,附近十里八村的男人,过年过节的都好这一口。
热菜陆续的都上齐了,花货怕又被揩油,就一直没进来过,校长叫我进去去套套近乎,我说我怎么说好呢?校长说她的娘家就在镇上,还跟你家住同一个楼,你就不好说些家长里短的?
我说她把这桌饭菜做好收钱就是,何止于要去看她的脸色?
老王说老衲你这就不懂了,我们隔三差五的到她店里来吃喝,这娘们贼滑头,我们得防着点,兴许这包厢里就藏着录音设备呢,再说她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我们说些啥,几乎就是直播的,“今天小个子这么一胡来,我怕她日后要算账。”
老洪说要是日后也就不会算账了,关键是我们现在谁都没日过这娘们!
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去隔壁找花货。
花货其实跟我还是很熟悉的,因为每天下班我都要从她的饭店门口过,有时候她也托我带点东西给镇上的娘家人。
我进去的时候花货正在用计算器对着一叠票据算账,我说你在干嘛呢?花货说还不是乡政府原先的那一大堆白条啊,“年前去镇政府盯了好多天,最后才给了我十万块钱换白条,我得凑齐这十万的票据。”
我说能要到10万也不错了,这乡里的干部调走的调走,抓进去的抓进去,辞职的辞职,能认这笔烂账的也没几个了。
花货说人怎么没的跟我没关系,我只认这堆白条是原先乡政府欠我的,乡政府没了,镇政府还在,“我必须得管他们要。”
我说刚过完年你就急着开张啊?花货说在家里呆着心慌,“你是知道的,我老公的工地上前年死了一个人,家里的积蓄全搭进去了,现在工程款还没结清呢,那么多的钱却都出去了,我这店就是一天都不停,那些农民工还是堵着我们的家门要钱呢,唉……”
我听了心里也难受,毕竟花货老爹老娘跟我住同一个楼,他们也时常来我家串个门啥的,其实我明白,花货爹娘是指着我帮衬点他们的闺女,因为他们都知道我跟乡里那些货都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