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糕


 老虎与小鱼语

 

  仙人掌花语:做一株上等的植物,在别人的浇灌下,友善地绿!

 

 

分手糕

 写者:令箭镶玉) 

 

 没有写过小说之前,我对两件事有兴趣:一个很好奇绣花针是怎么做出来的,一个是怎样准确描述一个人。有人说绣花针是铁棒磨出来的,我毫不犹豫判定是放屁但表情上很暧昧甚至说了哦哦。至于怎么去判断一个人,看了不少名著的结论,大言不惭认为那也是放屁,不过比那些直抒胸臆的屁更有隐蔽性,属于搅兑了玫瑰花蜜的那种屁。于是,我写小说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骇人的理由,只是想表明非屁的价值,至于笑屁者被人笑屁,那就不是人的思维,需要神袛辨明了。

 

和小时候迷惑绣花针尖的存在不同,判断人的动因不是兴趣而是必要,我很难过自己学了法律,也不情愿当了法官,只好去判断,而且必须写出来。

 

我到法院民庭报到的规格很高,是院长亲自陪着我去的。他当然不纯粹是为人谦和,我表叔坐或站或走在我前面,两个人都很客气。院长说,走,我带你去民庭,熟悉一下人员,工作关系随后转来就行。于是,就这样,认识了庭长,副庭长,书记员,还有那谁那谁。

庭长刚好在一间大屋子接待人,和院长笑着,然后看看我说,行行行,没问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呵呵嘿嘿。

 

其实他接待的不是闲散人,而是两个闹离婚的男女。庭长说,你来了就工作吧,先调解调解,婚姻嘛哪有那么顺当的。我说好。就这么认识了肖邦飞和六毛。

 

在学院模拟过各种场景,基本套路都一样。我就问了基本情况,做了笔录,然后就问六毛问啥要离婚。

 

六毛一愣说,我是被告,我没离婚,孙子才离婚。

 

肖邦飞说,法官,他骂人。

 

六毛说,我哪里骂人了,昂,我是孙子才离婚。

 

我截住肖邦飞的表情说,被告的逻辑关系是假设,他要离是孙子,不离就不是孙子,他不是骂你。另外,原告你告诉我,你认识肖邦吗。

 

肖邦飞说,认识,俺们乡副乡长。

 

我噗嗤笑了。

 

六毛说,说你啥好呢,肖邦是木材局局长,咱们打家具买樟子松不是找的他么,他二姨的表哥不是你大舅爷的侄子么。

 

肖邦飞不吭声了。

 

我说是吗。

 

她点点头。

 

我略微惭愧,不应该问肖邦的。然后按模拟场景,我把他们俩分开问,让某一个人去走廊待着,并交代不要走远。

 

我问六毛,是不是感情不和。

 

六毛说,你应该先问她,我不离婚。啥感情的,都生了一个丫头一个儿了,没感情咋生出来。

 

我说,她想离婚是啥原因。

 

六毛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说,她老是和别人睡,我爹逮住她和别人了,她一生气就来离婚了。她不会离。我又不说什么,她为啥要离呢。

 

我承认我遇到了好人。

 

我说,她老是和别人睡,这会伤害婚姻。

 

六毛说,反正不离,娶个媳妇哪有恁容易,俩孩儿咋办。她看我心烦,那她想看谁就看谁,不离开家就行。

 

我叫进来肖邦飞,让六毛去走廊待着。问她,六毛不想离,他给你很多自由,比如那个。

肖邦飞笑了。这个小女人不算漂亮,瘦瘦的,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风情。今年才22岁,都已经生了俩孩子了。

 

她说,我一看见那个家就烦。他那么窝囊,他爹很阴,他妈是病秧子,家里要啥没啥,我当初真瞎眼了跟他睡。离了好。

 

我说,你刚才笑什么。

 

她又笑了,说,你说的那个不就是和别人掰腿呗,扭扭捏捏的,那有啥。

 

我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再说说。

 

给庭长汇报工作,说了六毛肖邦飞。庭长推开一本卷宗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些民俗是有道理的,尽量维持吧,实在不行再说。

 

后来又说了两场,还那样。一个说不离,一个死活不过了。我想,放放也好。

某个夜晚,肖邦飞竟然站在我家门外。外面下着雨,她湿漉漉地站在她的伞下。我说你咋摸到这儿了呢。肖邦飞说,我能进去吗。我说好好。

 

这个瘦女,湿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更加瘦小。我屋里没有能给她披的衣服,只能这么尬。肖邦飞坐在门口的一个凳子上,看外面的闪电走蛇以及雷声,就像一个避雨人把我家当做一个庙了。

 

肖邦飞突然说话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生过孩子,我给你脱裤子,和你睡一次,你判我离婚吧。我问过,你老婆去南方了,你好几个月没有碰女人。我没病,你放心。我只想要那张纸。

 

我说,你太直接了吧。不过,我觉得你不坏,为什么非要一张纸来证明自己呢。

 

她说,我不在乎,可太多人在乎。没有那张纸,谁能说我什么呢。

 

我说,再想想吧。

 

肖邦飞站起来说,你能抱抱我吗,看看我有多重。

 

我说,不能。

 

她走到雨里站住,又回来说,我和庭长睡过了,他答应帮我,求你别阻挡就行,谢谢你。

那一夜,雨一直没停,我知道我听到了雨声。

 

又见到庭长,庭长说,六毛肖邦飞不是自由恋爱,没有感情基础,你写个判决书吧。

 

我说,不是十座庙吗。

 

庭长说,打碎一个旧家庭,建立两个新家庭,这也是功德,也是符合法律要求的。

 

我说,昂,好。

 

后来我和我表叔说起未来,我想调到立案庭或执行局。表叔不答应,他说,那些地方都是老法官们发挥余热的地方,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想问题。但我还是走了,直接离开法院,去了一个离法院很远的煤矿当了闲职副矿长。这当然不是我表叔的线索,我表姐三个电话就解决了。我知道不是表姐厉害,说到底还是表叔厉害。

 

去煤矿之前,我给六毛和肖邦飞定做了一个三十块的蛋糕,看着他俩吃完才走掉。肖邦飞满意了判决书,不会说什么,吃就吃。六毛想巴结肖邦飞,也不会说什么,吃就吃,离婚了也还是闺女小子的妈,还能多看一眼。唉,这贱货。

 

我也给庭长买了一个蛋糕。和肖邦飞六毛他们的蛋糕不一样的只是蛋糕中间切了一刀,其他什么的都有。奶油,草莓,樱桃,柠檬,芒果,葡萄,反正都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