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严复的长孙女倚云出生。。“远至西方传文化”的严倚云博士(《严复的一些史实》之二百零三)


1912年,严复的长孙女倚云出生。“远至西方传文化”的严倚云博士(《严复的一些史实》之二百零三)
                                     严孝潜
 
严复的族侄严培南(君潜),小时在福建老家,严复见他聪敏,就带他到天津读书,1895年毕业于天津北洋水师学堂第五届驾驶班,经严复推荐到通艺学堂任教,后在京师大学堂任英语和数学教员,1912年严复任北京大学第一任校长时又聘他为北京大学数学系教授。当时,他的妻子在京师生了五个孩子,但先后都夭折了, 1912年又生了倚云。而严复的长子严璩,年近四十依然没有子女,严复遂提议让严倚云过继给严璩,就这样严倚云成了严复的长孙女。
幼小的倚云到了严璩家后,遇到一次意外的磨难,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伤了脊椎。严重影响了正在长个的小倚云的身体发育,致使她从少就留下了残疾,身材矮小,神经支配不动手指,写字、端茶杯、拿筷子都很困难,一位医生见她体弱多病,告诉严家说:“这孩子最多活到十五岁”。
严倚云一生,除了从小留下的残疾外,还得了几次不治之症: 1962年50岁的她又得了红班狼疮,要离开紫外线强的地方,才可以挽救生命;1979年63岁的她又得了眼底血管阻塞,字不能写小,也写不直,几乎瞎了眼晴;1985年己经73岁了,她又得了双眼视膜脱落,写字得摸着写。除了这些怪病,还有关节炎、高血压、糖尿病,就这样她以驚人的毅力顽强向病残挑战,刻苦读书,自强不息,奋斗到底。
她自幼成长在严氏家族的文化氛围中,深受祖父严复调教和影响,学习勤奋,志向远大,聪颖过人。严倚云小时候,家中聘有家庭教师,严复从1906年起就开始聘金子善为家庭教师,除三个儿子均由其启蒙外,四个女儿也跟着受课,1921年严复病逝后,严倚云的父亲严璩(时在北洋政府中曾四任财政部次长)改聘陈曾则为家庭教师。严倚云在家读的是古书、英文、法文、数学以及琴棋书画刺诱等,英文、法文、数学是由法籍女教师麦达女士任教,没有到正式中小学上学。1929年严倚云17岁时,由于家庭经济状况发生变化,父亲严璩去了南京求职,为了生活她开始走上教学生涯,从1929年到1934年先后在四个小学教了五年书,并在 1932年通过法国政府考试,取得法语合格文凭,同时,她也是我国第一个得到英国剑桥大学海外考试中心发给的三张中、小学文凭的中国人,凭它就可以进入英、美各大学学习。她想上大学,但她没有中国正式学校的文凭,所以连报考大学的资格都没有。于是她在1933年就进入北京圣心女中就读,只用一年的时间以第一名毕业。1934年秋天,严倚云有了中学毕业文凭就可以考大学了,但这时她觉的自已所学的东西与别人相比不一样,是绝对考不上普通大学的,而且就是考上了,也没有钱上。听说只有北京大学把国文、英语、数学三门功课的入学考试的分数占的此例大,也许还奌儿希望。可是她又觉的自已学的古书都是文言文,又没有写过白话文,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小族叔严家理跑进来开玩笑地对她说,严家只有他一个人考得上北大,严家理时在北大念书,而当年在严氏家族中,连同严倚云在内一共有三个女生都是中学毕业待考大学的,一气之下全都报名要考北大,去报名的那天已经是报名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后来,严倚云终于在1934年考上了北京大学教育系,并选英文为辅系,英文系的必修课她都选了,后来,许多教授和同学都以为她是英文系的学生,当年北大文学院全院不过十名女生,她就是其中之一。
抗日战爭时期,她隨学校迁往昆明西南联大学习,当时还跟潘光旦先生选修过两门功课,严倚云回亿说:“他对我不但是老师而且是像家长一样的关心,也许不但我这个外来的女生比他教了多年的学生考的还好,而且发现我能象他自已一样没有让身体的残疾伴住学习的志向。”她还回亿说:“我在南岳时还跟清华的体育教员讨论过体育精神重过外表装朿,不在穿不穿球服的问题,因为我们北大女生没有体育课,人太少,逃到后方没钱也没地方买,他不但不许我们上体育课,而且不许我们上操场,我这个准体育家就争求运动的机会,说那体育课,不就简直是体而不育了。”
毕业后严倚云畄在西南联大师范学院任助教,到讲师。为了补助严氏家族中弟妹读书和生活,她还兼职工作。因她有法国政府颁发的文凭,她还曾在中法大学兼教法语,还在翻译官训练班教中翻英,还当过云南广播电台教育节目主持人、家庭常识主讲人、儿童周刋总编辑等等。
抗日战争胜利后,学校决定师范学院留在昆明,原则上教职员除抗战前原属三校的,可隨校复员外,其余的皆留任昆明师范学院。严倚云是铁定留昆明了,很多人都为严倚云惋惜,在八年前她没有接受历史系的聘请,不然就可以隨历史系复员回北平了。不久南开大学请严倚云去天津任职,当时她的毌亲住在北京,严倚云想能回去就得近一点,所以没有答应。后来,北京大学西语系的英语组和法语组都想到以后会用得到严倚云的,于是学校就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西语系和教育系合起来招聘教师,这样,严倚云也就有机会,可以回到北京大学了。
严倚云一听这个消息,就急不可待的马上想走,她要先到上海给父亲严璩上坟,她的父亲1942年在上海,尽管经济接济因日寇侵占上海而断绝,生活困难,却断然拒绝日寇要他出任伪财政部长的引诱和威胁,宁死也不願当汉奸,而贫病交加在1943年冬天病逝上海。三祖母(朱氏)也已在1941年在上海病逝。她要到上海去向服待她父亲晚年生活的庶母和各亲戚,尤其是四姑(严顼)及朋友们道谢,再见一见从未见过面的三婶(严叔夏夫人)及弟妹(严悼云、严停云等)们。但是当时大家都要返回北京等地,没有交通工具,谁也走不了,严倚云回亿说:“傻人自有傻人福气,我早就忘记了曾经给一个军办日报常写星期论文,也编辑了一些时候的教育副刊,所以就得以在一架没门的军用运输机上拿了一个蹲儿。直接飞到上海去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可怕。我要是从没门的那个地方掉出去,连鬼也不会知道的。”
到了上海,严倚云感到:“家里需要的不是我,是钱。幸好我的老同学记得我最会给人补习数学,更幸好我的表姐妹罗氏(罗丰禄侄儿娶严璩堂妹为妻)姐妹们都是补习数学的专家,有那些教不完的,就让了给我,因此我就一天忙到晚,等到快开学才回到北大”。
回到北平,她看到家破人亡,二祖母(江氏)在日寇占领北平期间病故,原来大阮府住房已归属他人,母亲削发修行,住在庙里,心里简直麻木得没什么感觉,她说:“唯一我曾生存过的痕迹是两张我画的比我人还高的风景画仍旧挂在圣心女校一进门的大厅里不声不响地纪念着那个以教数学、油画而换学费的中国学生,一同长大的姑侄姐弟也都四散五离,各奔前程,她们要我卷土重来,赎回几代同堂的大房子,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花了十几年的功夫带领族中青年可以告一段落了,去为自已的前途着想一点儿。记得小时,五叔(严玷,比严倚云只大二岁)跟我抢玩具,我哭了,祖父告诉我不要哭,世界上的东西都不永远是自己的,只有一个人的学问什么人也抢不去。我一直记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求学问。
严倚云回到北大教育系任讲师后,当时我国旅美矿物学家李国钦在北大设立奖学金,一看见北大要在未出过国的讲师以下每学院考选一名,由李氏奖学金送出留美,严倚云的心就动了。但是因为每次有机会时,严倚云总得到暗示,考选委员会可能不愿取女学生或是学教育的,她想“我不但是女的、是学教育的,年龄又比较大,身体又因儿时受伤特别矮小” ,也就不去多事了。
1947年李氏奖学金又要资助三名助教或讲师去美留学。这次严倚云又问过她的教授们,他们认为她可以去参加考试,所立标准对她非常合适:只考英文,其他是在校成绩和服务年资。要是凭公录取,她大概不至落选,那时在校只有一人和严倚云一样同样服务九年,严倚云想“我毕业时是文学院第一名,英文么?除非题目太客易,不然我相信也考的过当时文学院的任何青年教师”。于是她就去报了名,考完没多久,消息漏出来,严倚云样样第一,李氏奖学金一定是她的了。过几天,名单公布了,没有严倚云的名字,但另增有二名候补,严倚云被列为候补笫一名。发榜前,西语系的一位教授曾告诉严倚云,李氏奖学金已内定他人,叫她赶紧去找胡适校长挽回。严倚云觉得“那样做只能挽回那一次的错误,我宁愿依旧工作赚钱教书,得要有一个机会去攻击这种新设立的又不去遵守的选拨制度”。她没有去找校长挽回,就这样她以考试和在学成绩服务年资第一而落选。这件事引起部份讲师和助教的不滿,认为选拨不公。严倚云则写了一封长达七千字的抗议书,递交给当时的北大校长胡适。提出:选拨考试她分数最高,在北大的四年在校成织也是最好,论在校服务年限,她己工作九年,参选者没有超过她的。三名入选者全为男生,莫非学校有重男轻女之嫌?另外,如因她身材矮小,体质较弱,可这并未影响自已的学习和工作。最后校方考虑了她的意见,承认了错误,但名单己公布,再改也难,只好采取了一个补救办法,答应严倚云如果再有出国留学机会,她可以不经过考试优先录取。但严倚云也不知道从那来的勇气,竟当面对胡适校长讲:学生要是真好是压不下去的,我想我大概是不会等学校的机会了!
这次失掉出国机会,使严倚云感到意外和懊丧。当时她己经三十五岁了!但勤奋好学者自有岀路。谁知才过了几天,严倚云吃过晚饭正和几个同事在操场上散步,宿舍工友给她送来了一封电报,是美国来的电报,邀请她到纽约州一个小镇上的师范学院去教书。原来她在西南联大任教时,遇到过一位来访的美国女教授,聴严倚云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见她认真带领大学生学习的情景,很欣赏她带大学生做的试验,就对师范学院的黄子坚院长说:“有机会我请她去美国教书可以不可以?”,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料几年后竞然真的兑现了。她没有过多的考虑到自已是一个土生土长没有受过美国教育的中国人,怎能胜任训练美国教师的任务,只是跑到胡适校长那里问了一下是否允许她离职,就毫无顾虑地接受了邀请。
严倚云在1947年到美国后,在纽约州的师范学院教书。当时这个学校没有固定的课程表,教员要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学生引到教育局规定的内客上去,全班学生除年龄一样以外,其他例如智力、家庭背景、学习基础全不一样,一班三十二个学生就有三十二种不同程度,鼓励学生个别自由发展。严倚云说:“幸好我在圣心小学教过复式制学生,那不过一班就有三个不同的程度,这一下子可把什么教育学说都搬出来应付,下了课还要指导实习生预备第二天的功课,作教案,准备教具,讨论他的实习进度,还得再读些新教育理论。幸好一天忙到晚,不然一定会想家的。”严倚云住的这个市镇,地方很小,只有她一个中国人,没有中国饭馆,没有中国洗衣房。下午四点半在大学生饭厅吃过晚饭,到第二天上学生饭厅吃早点以前,要喝水只有开自来水龙头。茶根本就不用想,卧房里不可以放食物,怕老鼠。就这样过了两年,1949年暑期严倚云到密歇根大学语言研究院读暑期学校,並获得了研究院的奖学金。到第三年严倚云租到了可以做饭的房子,虽然连酱油都要从纽约买,那此起前两年的生活简直是天堂。当时他已38岁,但她还要继续读书。为了湊足进入美国大学的学费,她曾在暑期做过兼职教员,教过一个暑假的古文、做过校对,当过保姆、电话售货员和合作宿舍的大厨。就这样,严倚云除了支付极简单的生活费,还清了出国时的旅费,交了一个暑期班的学费,薪金所余的钱至少可以读完硕士课程了,于是,严倚云决定辞去师范学院的工作到密歇根去上学。                   
1950年暑期严倚云进入密歇根大学,她没有继续读教育学,而转读语言学,人家只读英语语言学,而严倚云还在日耳曼语系选修了歌德文、古英文、英语语言学,在斯拉夫语系选修了俄文,在罗马语系选修了古法文和法语语言学,其他非印欧语系的语言,就抽空选修研习。严倚云在1949年暑期存了一暑期的学分,虽然在1950年才正式入学,一进门就把博士必考的法文考及格了,1951年1月就得到了硕士学位,打破了以往任何人的进度。1952年春季几乎修満博士学分。但这时在她的口袋里的钱不够再读一年的书了,于是她就想开始找工作。正好这时系里出了一个布告说:康奈尔大学要一个副研究员,为期两年,资格和经验好像就为她而写的,她就去报名,当然就很顺利地得到了这个职务。严倚云的唯一要求是暑期让她回密歇根继续攻读学位。当年暑假,严倚云按计划回到密歇根大学,不但还修了中古英文而且还修了德文阅读,苦读五星期居然通过了考试。
严倚云因幼年时摔伤脊椎,留下残疾,身体矮小,双手端茶杯拿筷子都很困难,写不了几个字,手腕手臂就会发痛,当时己经发展的相当严重。于是考试一考完,她就进医院开刀,以解除压着控制手臂神经的肌肉,希望恢复手的运用。
1952年严倚云来到康奈尔大学任副研究员,在康奈尔大学中国同学不多也不少,大家都很亲近,不久她就成了大家的严大姐,很多无处诉说的个人烦恼,都找她疏解疏解。她说“其实我学的那半吊子的心理学不见得有什么用,而是那人情的温暖给离家的青年们一点安慰。我家的钥匙放在门口地毯底下,我不在家同学们也可以开门进去喝杯茶,聊聊天儿,过年过节我作大厨给大家做一顿好饭吃。”
到了1954年,两年的期限快完了,严倚云没存下多少钱,要回密歇根大学继续攻读学位,真不敢说够不够读完博士课程,她说“经过的人都知道从课选完到那张羊皮纸到手的时间是没法子计算的,尤其是文科。密歇根找兼差是极困难的,假如我不走,康奈尔的兼差是没有问题的,当然回密歇根在经济方面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外国学生导师Esson Gale在国民政府南迁以前曾和我父亲同事,他早就劝我接受AEC救济金。我入美国时因为是大学聘请,在国内大学服务多年,以移民身份,可以隨便做事,所以我坚持自吃其力,把救济金名额让给不能做事的中国同事。”
同时在其他方面,康奈尔大学对严倚云的吸引力也比较大,于是她就向康奈尔大学提出由密歇根大学转学到康奈尔大学的要求。康奈尔大学认为不能跟密歇根大学抢学生,需要严倚云得到她原来教授的谅解,幸好那位教授这时快退休了,而且严倚云还没有开始作论文,所以也就同意放她走了。
在康奈尔大学的章程上,严倚云看到,博士转学生如能在转学的一个月内把所有的考试(两种外语及博士专科考试)完全考试及格,就只要一年的residence,那就是说一年不得离校,而且得交全学费。假如能把学科及论文赶完,一年后就可以得到学位。
严倚云当年己经42岁了,见到了这能省时间的机会,就要求考试。这在康奈尔大学语言学系是向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更没有人考过,既然章程上有这么一条,严倚云就报了名,闭门读书准备考试。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男同学追一个女同学,追了一年多才说上话,又不知过了几年,男同学得了博士学位,荣就美国西岸某公司要职,方敢向小姐求婚。但女家要求的婚礼喜宴不是男家所能做到的,也不是绮色佳那个小城做得到的。当然,他只好找严倚云来了,严倚云想考试固然重要,但是帮人更重要。几十年的苦读,才近于园滿多年的梦,他的父母既不在这里,我这个大姐只好把法文、德文、及世界上各种语言的理论,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一心一意地替他服务。最多不过是通过不了这次考试,多交一年学费,晚一年毕业。其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严倚云叫这位男同学去告诉未来的岳母,说他没有钱,但是有朋友,康奈尔大学的全体中国同学同事要替他办喜事,一定是办得康大空前未有的盛况。然后严倚云就组织全体同学同事:农学院的同学负责花,连新娘用的花都是自已扎的,家政系的同事负责西点,理工学院同学负责饮料,文法学院同学负责布置礼堂、发请帖,教职员及太太们负责中点。真是热闹极了,不但是康大前所未有的婚礼而且恐怕也是绝后的。美国教授同学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中国点心。新郎新娘丈母娘皆大欢喜。
由于操办这次婚礼,严倚云把最宝贵的读书时间,给削掉了一大截,很多同学都替她担心考不过这次的转学考试,但谁能相信,她居然考过了,尤其是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口试!就这样严倚云在1954年转学到康奈尔大学继续她的博士学业,她计划以一年半的时间结束学业,而不致超过四十五岁。本来已经念过的听过的课程不必重选,但刚好当时法文语言系主任休假到澳洲去了一年,严倚云只好请西班牙语言系主任作她的教授之一。那么她就得加选罗马系语言学,为了将来职业问题,她就得预先准备(一)教外国人英文,(二)教语言学,(三)教师范学院的语言艺术,(四)教外国语、中文、法文、英文以及其他和Native Informent合教的分析语言,(五)教中文和其他与中国有关的课程……,前四类,严倚文都非常合格,只有第五类,除了她跟赵元任先生上了一门中国语言学以外,别的都没有证件。所以严倚文就又加选了中国历史作辅课。
 在康奈尔大学学习期间,有一次在中国同学会聚歺后的余兴中,进行了一次康奈尔智力测验,严倚云得了第一名。当她上台领奖时,全场哄堂大笑,原来评委们原认为智力最高的一定是男生,所以奖品是一个精美的烟斗,没有想到竟给这个半老的,身有残疾,其貌不扬,身穿兰布大挂的中国女生所得到。这种会心的哄堂大笑也许会使男生对女生起一点平等的敬意。
1955年严倚云一方面赶论文,预备最后的考试,一方面填表找工作。学校职业介绍所的介绍职位多是要三十五岁以下,好不容易有一个不限岁数、教法文兼外语系主任的工作,他们认为严倚云的一切条件都优越,就问严倚云是不是能在9月份以前可以得到公民证,这不但需要很多证件、证人而且还得要考试,严倚云又忙了一阵,考试也及格了。但此时康奈尔大学语言学系的主任不肯让她走,说那学校太小,并且说严倚云的主任教授要请假一年,需要她代些课,就这样严倚云在康奈尔大学又留了一年。
1956年,在严倚云的主任教授请假期滿回校前几天,严倚云突然接到南加州大学电报,问她对他们学校的亚洲学系的教职有没有兴趣,于是严倚云又赶了一阵考试,获得康奈尔大学语言学博士学位。就到洛杉矶去了。
的到了南加州大学,严倚云任亚洲学系的教授,亚洲学系的课程,除了中国政治,什么语言、文学、哲学、历史、艺术全由严倚云担任。上课以外除了指导校内外中国学生活动外,她还得作中国学社的节日主任。差不多每年都要到东部语言学会宣读论文,并很荣幸地被选作外国语荣誉学会的全美副主席。
 在南加州大学期间,严倚云说:忙是忙,但一切都过得很好。不过根据洛杉矶的中国同胞的看法,那真是美中不足,应该结婚才是。于是就常有派对,他们不知道我要是想结婚,早就结了。我的标准不高,可是很难。我要的是一个相敬相爱的伴侣,其他都不是问题。从小我就说我要是爱上一个拉洋车的,我也嫁给他。那时候还是一样的痴,看样子会一辈子单身了。
当时,胡适先生在美国,他很欣赏严倚云的个性毅力,老都老了还去转系学习新学问,并能在极短时间内得到学位,但在婚姻方面需要一点帮助,于是他为严倚云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世交子弟,一定要他们认识,经过好几年的劝说,他们才东西两地通信,他们发现两人的兴趣及常识都非常广泛,对重要的事物看法都一样,他们感觉不管对方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一定可以共同生活的,所以在见面二十四小时内就决定终身。
这个门当户对的世交子弟,就是天体物理学教授高叔哿。高叔哿的父亲高梦旦,曾任商务印书馆馆长,是胡适的好友。高梦旦,福建长乐人,是严复的同乡,也是严复的挚友,《严复集》中收录有从1906年到1920年“与高凤谦(字梦旦)书”四封。内客涉及严复与商务印书馆签定的编译合同,寄送《度量衡新议序》等。他们俩在1960年结婚,严倚云时年48岁。
 
结婚后,他们经过一年的东西两地分居生活,高叔哿从东岸来到离洛杉矶几十里以外的一个学校工作,虽然只能周末见面,但他们都对生活感到滿足,以为从此就可以永久的快乐了。
谁知1962年,刚开学下久,因为严倚云体重减轻的很厉害,医生要求他们两个人一同去谈活,真是晴天一个霹雳,严倚云得了红斑狼疮,这是一个不知来由的不治之症,医生提出要在一个月内离开洛杉矶,到没有太阳光的地方去,也许可以挽求,活到常人的寿命。其实那是她在昆明时就得过的,后来因为抗战结束,离开了那紫外线强的地区,慢慢就变成隐性了,而且医生也没告诉她那怪病的严重性,应该躲避紫外线强的地方。
美满的梦被打破了,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从此掐断了。严倚云想:我己经超过医生的预言,多活了三十多年,但是留下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差不多走到一快儿的那一半儿怎么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还是照着老样儿一步一步往前走,抱着祖父“人定胜天”的教训。我第一,先告诉医生我要做满合同,几乎还有一年,请他帮我尽量止住我的病症,第二,告诉系主任请他预备人选,在我合同满后继我职位,第三,开始在太阳阳光少的地方寻找工作。 
西雅图倒有半年以上阴天下小雨,恐怕是美国有大学的城市中,太阳阳光最少的一个城市。但是多少年以来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中文系,教师没有出过缺,严倚云在没完成博士学位以前就曾写过申请书,但没有结果。不过,当时正好有一个教授请假一年,大家都知道他不回来了,可是他没有辞职还得给他留一年的职位。严倚云很侥幸地得到那个职位,而且还很荣幸的成为华盛顿大学远东系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教授,一年后得到tenure 。后来严倚云在华盛顿大学一共工作了二十年。
在西雅图,幸好当时很少人知道红斑狼疮症,只知道严倚云必须躲避太阳才能恢复健康,所以没有人把严倚云当病人看待。她的体重慢慢地又增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血沉近于正常,医生又宣告她又可以活了!
西雅图救了严倚云一命,而且又有一个稳定的教职,于是她就决定,定居在这个冬暖夏凉的美丽的城市,她的那一半儿也只好搬来陪她。幸好这城的人喜欢户外活动,所以他虽然半老,还是学滑雪爬山,她呢?快五十岁了,还去开始学开汽车,并且开得不错,没有得过一张警察给的罚票。
严倚云在华盛顿大学的二十年,从一个班只有四五个人到多得要分班的人数,跟着时代的需要从书本的文字到活得语言的运用,出了不少人才,学界、商界、政界都有不少是严倚云的学生。至於她呢?她说:我还是老样儿,转系并不能改变多少我的教育态度。我不只是教书,在华大我虽然教的是中文及中文语言学及中文教学法,我注意的是整个人的教育,尤其是在做人方面。不久许多家长都好奇我是什么样的人,到处打听,因为普通美国大学生回家总是谈女朋友,而他们的儿女一回家就是很兴奋地谈这半老的中国女教授。等到见面才发现是一个其貌不扬穿蓝布大褂儿的又矮又胖半老的女人。记得有一年正在大选的时候,小学里有模拟投票选举总统,我竞得了write-in票,事情是这样,我有一个学生回家跟太太老说我好,他儿子觉得我是最合适总统人选。选票上没有我的名字,他就依照选举法把我的名字写上投进去。
康奈尔的严大姐变成华大的严教授。中国学生有问题,学校虽然有外国学生顾问,但招待外国学生的家庭时,还是要找严教授。严倚云说:我们家的门总是开着的,除了新生训练结束后的第一顿中国饭是在我们家吃的,旧历年我作大厨,由儿个同学帮我打杂,开出四百人十几道大菜的宴会以外,隨时到我家,决不让他们空着肚子走。有时家里睡满过路的同学,我的那一半儿明明知道跟我结婚不能独占我的,但是也没有想到跟这么多人分那么少的空间和时间,而且有时候也还得被抓官差。因为我对于中外学生都比较认识的清楚,比较了解他们的困难,又肯替他们说话,于是我就变成审查奖学金的专家了,美国的国防奖学金以及外国学生的学费奖学金的审查团,我一做就做了十几年。同时在校长直接委任的外国学生顾问团里服务,直到退休七年后,还未能辞去。
严倚云在介绍中国文化方面,做的最好的是她的学生演的话剧。话剧是由她教的外国学生用中国话来演出的,最热闹的一出是《野玫瑰》,把中国老太太们看得着了迷,不相信那些演员下装后都是黄头发蓝眼睛不折不扣的洋鬼子。当然那些人念到学位后,现在都已经是要人了!有一次,严倚云请她的一位中国老同学看话剧,,那位中国老同学看后惊讶地说“这些外国学生中国话说得这样好,平上去入,四声分明,抑扬顿挫,无不合轍,连我这个中国人说起话来都赶不上严倚云教的外国学生!
当有机会介绍中国音乐艺术时,有时请人表演,有时联络台湾大学团体来表演,严倚云有时也凑凑热闹,替西雅图图书馆、艺术博物馆讲讲神话,吟吟诗。
严倚云刚来西雅图的时候,这里的美国人不懂吃中国饭菜,中国饭馆里也只有杂碎式的简单的广东菜。因此严倚云在华大开了一门给社会人士不得学分的课“中国烹饪之传统”,一共有八个演讲,以后攺为五次,每次讲完有一顿菜单上没有的中国正统菜吃,每次开两班,一班五十五人。他们吃完了就带朋友们去尝试新奇的味道,由于这个新的需求,外省馆子慢慢的就开起来了。现在在西雅图只要你走过一两条街,总会看见中国馆子的,他们对中国菜欣赏的多了,有的人常把四川划入北方,把四川的辣味算作是北方菜的特点。
1977年,严倚云六十五岁,虽然没有退休,但渐渐地也少管了一些闲事,把棒传了下去。虽然她不能希望样样事情如意,但是她有许多不自私、不钻牛犄角、不求功名的学生,不顾一切地向前努力。
1979年突然间在一次上课的时候,严倚云突然在眼前出现一幅墨画,她只能从缝中看画,她吓了一跳,没敢告诉学生,就坐了下来上课,学生们感到很奇怪,严教授是从来不坐着上课的。那天她一连有四堂课,坚持着上完了,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勉强开车回家。回到家,静下来她想:我死了不要紧,我已经多活了五十多年了,要是瞎了可害苦了别人了!这时她想自从1929年开始教书到现在,己经有五十年的时间了,只是逃难时停了几个月,时间也不算短了,该退休了,于是就轻描淡写的告诉她的老伴儿说,再工作一年就不做了,老伴要她做到七十岁,她不敢告诉老伴自已眼睛的严重性,坚持得要提前退休。后经检查是眼底血管阻塞引起的。
1980年严倚云退休了,凑巧梁实秋先生也在西雅图,在庆祝严倚云退休的宴会上,梁实秋先生在演讲词中也称严倚云是北大英文系毕业生。
退休以后,严倚云还是一天到晚的忙,但在1985年年,她的眼晴差一点瞎了,有一天她去检查眼晴配眼镜,医生要她去见眼科专家,而且要她第二天早晨就去,第二天她和老伴就去见了眼科专家,当即这个专家就不许她走了,要马上动手术,她的老伴怕她血糖低,就要求是否能让她去吃点东西,专家只给了二十分钟,原来她的视网膜正在脱落,专家赶快用Laser像打钉子一样的钉起来,那是下午四点钟,而她六点钟还有个演讲,她仍然准时到场。
严倚云除了在小时候留下残疾,除了什么红斑狼疮、眼晴血管阻塞、视网膜脱落这些怪病,还患有关节炎、高血压和糖尿病。但她都以惊人的毅力,战胜病魔。她说:病无所谓,什么时候我要是死了,除了舍不得我那一半几以外,我会安心的闭上眼晴。
严倚云一生做了不少一个“活不到十五岁”而又没有经济能力的女孩子不能做的事,但她认为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只要有毅力、耐心,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严倚云最心安的是她父亲賦闲多年,没有儿子,而她能替父亲挑起长房的责任,遵隨祖父的愿望,曾照应过上下五代人,上至服待祖母,下至抚养妹妹的孙子,横着辅导族内族外的子弟就学。在北平的那段时期中,她变成十几个孩子的role model、辅导员、大姐,到抗战时甚至连整个经济也得由她负责。但是回头看看都出了不少人才,几乎都是大学毕业。使正在落泊中的严氏子弟能自食其力而向学上进。
严倚云在美国曾拍过一张怀抱严复遗像的大照片,为了修复位于福州阳岐鳌头山严复墓,1986至1987年间严倚云曾多次汇款回国,用作修墓基金。严复墓于1961年被列为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1986年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2006年又被列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严倚云曾回到濶别四十多年的北京和上海,由于行程紧迫,未能亲自回福建拜祖,她一直深以为憾。
最使严倚云最快乐的事是能把她对爱的看法传播出去,使和她接触过的人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第一,她认为爱是用不尽的。不会因为爱一个人就没有多余的爱去爱别人。这一点跟她一块长大的姑侄弟妹都会感觉到的。他们相亲相爱的程觉度比普通亲兄弟姐妹还多,他们也不问他们的父亲是什么关系,他们的祖父是什么关系,所以很多人都把这些族内族外的兄弟姐妹算作是她祖父的孙子孙女,而他们自己在感情上也感是她亲的一样。第二个看法是人有不同的爱。中文里对父母的爱叫孝,对弟弟的爱叫悌……等等。隨着社会的演变,我们人与人之间很自然的产生另一种很普遍宝贵的爱:男女间的友谊,这种感情是一种深刻的,超然的爱,我们对老年和少年交朋友,发生感情,我们称它作“忘年之交”,也许我们可以创一个新名词管这种感情叫做“忘性之交”,不要不敢承认有这种感情的存在。第三,婚姻是爱的结合,是永久的密月。不然不要结婚。婚后不是两个人成为一个小世界,而是两个小世界结合成为一个大世界。生活不是更单调而是更丰富。
1990年严倚云夫妻俩人结婚三十年。严倚云写了一篇回亿文章《借来生命五十年》,在文章中,严倚云说:我们结婚三十年,可以说还是像结婚时差不多。此后我没有什么奢望,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眼晴不瞎,脑子不坏,能陪着老伴儿辩论到底(他最喜欢挑挑战)。不再负担下几代,买一块热豆腐烫烫心。
由於严倚云在学术研究与教授中文方面的成就,六十年代,她被选入《美国学者名人录》、《美国教育家名人录》、《美国妇女名人录》,曾任全美外国语言荣誉学会第二副主席,并获得了Fulbright奖金。七十年代被选入世界教育荣誉学会任分会主席,副主席。八十年代被邀请参加Matrix Table为有成就的妇女举办的一年一次的宴会。
她在美国从事语言学研究和汉语教学,循循善诱,培养了大批能说中国话,通晓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才。她在参加语言学会学术活动时,虽然身才矮小,置身众学者中总是侃侃而谈,荅辩如流,不亢不卑的风度,受到与会者的尊敬。
严倚云在美国最出色的教学活动,就是从事华文教育,她除教授中国语言学,中文教学法,还开了中国文学,中国哲学,中国历史等课程,除课堂教学,还在电视台主持中文教学节目。她认为学习一种外国语言,只有在那一个国家的文化环境里学习,成効最好。因而她常为学习中文的外国学生组织周末晚会、露营活动等。她规定.所有参加活动的各国学生,只能在活动中说中国话,不准说其他国家的语言,以增强活动効果。
严倚云除在华盛顿大学开过一门不计学分的课,专讲“中国烹飪之传统”外,还亲自教外国学生做中国菜,誏学生在领略中国文化生活中学到中国话。为了教学成果,足见她教授中文,传播中华文化,用心良苦。
八十年代,她和她的另一半(她对丈夫的称谓),拿出积蓄多年的四十三万七千美元,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设立了“严复翻译奖学金”和“严复奖学金基金”来奖励对中国文化有研究成果的学生。
她牢记祖父严复“优胜劣汰”的教导,认为“一个人只要有毅力、耐心,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虽身处异国,而不忘祖国,努力上进,以高度的斗志,埋头苦读,表示她爱祖国、爱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
1991年10月,严倚云因车祸不幸逝世。
1991年10月30日,美国《世界日报》以显著地位刊登新闻:“出身北京书香家,远至西方传文化----严倚云博士仙逝”。贴切地描绘出严倚云一生最主要的闪光奌,远到美国弘扬中华文化取得的杰出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