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4)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34

/潘国尧

 

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在下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因为作者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乡场上热火朝天的同时,学校里也开始忙了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阴阳头终于被县教委正式任命为学校校长,都四十多岁了还被提拔,这也是比较少见的,有老师私下调查的结果是阴阳头是现任教委主任的侄子!额的那个亲娘,所谓的癞子当老大,其实根本就不是普遍现象!那是一种什么现象呢?搞不清的事就不要试图去搞清它吧……

我的处分也到期了,阴阳头叫我打一份报告,我说他娘的当初给我处分时可没有要我打报告,说处分就处分了,“现在要撤销了,还不是当官的盖个戳的事!还打什么鸟报告?打了报告能把处分掉的工资给找补回来么?”

阴阳头说问题是这期间你也没少拿钱啊。

我说一码是一码,反正老子就是不打这个报告!

阴阳头说你要是不打这个报告肯定撤销不了处分,不撤销处分肯定无法恢复你的工资。

自从开硬货饭店多少赚了些钱后,我对于每月的这三四百块工资真的也不太当回事了,我甚至一直在想扔掉这个半死不活的铁饭碗。这一年多来,校长、老洪、菊英、老吴先后都扔了铁饭碗,这些家伙原先在乡场上可都是体面人,还不是都不干了?老王和玲娣,还说死就死了呢。

我跟阴阳头说,就那俩破钱,多一个撑不死,少一个饿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过了几天,阴阳头就把一张盖了镇教办戳的文件给我瞅了一眼,说下个月开始恢复你的原先工资标准。我说他娘的为这张破纸,老子评中级职称的事又得往后拖一年了。

但我说归说,还是在阿观那拿了两条烟给阴阳头以表示感谢。

因为平时总是送些东西,阴阳头便对我上班开只眼闭只眼,反正思想品德课他自己也能上,有时见我不在,他就顶上去了,而初三年级的几个主课老师总有补不完的课,我的体育课基本都被他们预订掉了,所以我每天其实有大把的时间往阿观的工地上跑。

这天,我正在工地里清点刚从砖窑厂运来的红砖,老洪骑着自行车也来了。这家伙老远就嚷道:老四你他娘的都升级了,也不来意思一下?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埋怨我没给他的双胞胎落地送个红包或者给花货送个火腿啥的,我说这工地上一摊子的活,抽不出时间,“你他娘的做甩手掌柜,这房子各家都有份,凭啥前前后后都得我在张罗?还屁话连天的!”

老洪说你要钱,我和花货都不商量一下,今天就给你送30万块钱过来了。

我说你要是再不把钱送来,这房子就没你份了。

然后老洪就从自行车的车把上取下一个布袋扔给我,说你点一下吧。

我掂了一下分量,觉得跟那天阿观给我的钱差不多,就说不点了,“老子每一笔的出账都有记录,到时如果对不上账,我就找你要!”

阿观正在指挥几个石匠放地线,看到老洪来了,也走过来说怎么今天才过来?

老洪说你们办事我放心,“老洪我只管出钱。”

“他娘的我和阿观也出钱了,并不比你少出一分,都是30万,但我们还得没完没了地干活。”

老洪嬉笑着说要不把你俩给双胞胎的红包就免了吧。

阿观就劝我说老洪是斯文人,这工地上也帮不上大忙,“只要他相信我俩就成。”

我说老洪他娘的现在啥都听花货的,花货又贼精明,到时不冤枉我们黑小钱就不错了。

老洪说不碍事,现在除了一对双胞胎,花货啥破事都不管了。

但是我还是和阿观一起带着老洪巡视了一遍工地,我指着一个用油布搭成的大棚说,做框架的主料基本都到齐了,“我没有干过施工,主料就都按照阿观的预算进货,包括7万块红砖,3000张大瓦片,100吨水泥,200吨黄沙,10吨钢筋,20方木头。”

老洪说自己记得乡卫生院扩建时,一幢三间的三楼,跟这五间的两层差不多,好像没用这么多的水泥和钢筋吧。

阿观说这楼径深差不多是一般房子的两倍,所以多进了些主料。

毕竟是出了三十万块钱,所以老洪还是很关心进料的情况,问我总共已花了多少钱了?我说差不多花了将近20万块钱。“按照工料1:1的比例,需要20万块钱的人工费用。”阿观补充说。

“加上石料和水电布线等,这五间房的框架部分最终花50万块钱是笃定能撑起来的。”我说。

 

老洪板着指头算了一下,说我们三家总共出了90万块钱,“那剩下40万用作装修应该足够了吧?”

阿观说这还不包括俩月里我和老四的工钱呢。

我说工料1:1,我们的工钱不也在那20万里了吗?“造的房子是我们三家自己的,你现在空着也是空着,多干点活就没必要这样计较吧。你说我前前后后的找这个找那个落实这几间房子的事,我又是为了谁?”

因为老洪每天来去乡场上不方便,家里现在事也多,这事我与阿观是有分工的,就是他主要管现场施工,我管材料采购。阿观之前在上海做工程,后来开超市,在他的经历中,始终认为管采购就是个肥差,一开始就极力争取进料的事。我说工地你管,材料我管,进料谈价钱两人必须在场,省得事后互相猜忌。所以开工后的这些日子,基本还是顺利的。

我跟老洪说:每一笔交易我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一句话,我要对得起我们各家出的钱!

老洪说我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锱铢必较的事我老洪做不来的!”

但是阿观这时却在一旁冷笑了一声,我看了他一眼,我说阿观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哪里做得有问题?“我再三强调,我绝不做吃里扒外的事?”

阿观赶紧笑着说:我怎么会怀疑老四你呢?“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阿观只是个粗人。”

看来我和阿观之间还是存在一些沟通上的问题,尽管这之前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一旦牵涉到巨额的钱财问题,隔阂就出现了,这一点,也许是我事先没估计到的。

这些年在乡场上混,自己也混出了一些经验,这就是穷人的谦恭一定是暂时的,一旦出现咸鱼翻身的机会,翻脸比翻书都快。我从刚才阿观的一声冷笑里已经读到了些什么,然后我就想,自己应该在以后与阿观的合作中尽量市井化一点了,因为阿观可不是阴阳头,不是校长,也不是老洪,不能以对待自己圈子里的做法对待圈子外的人,这年头,啥事似乎都开始圈子化了。

见几个小工正在挖地线,我问阿观说:这么浅的地线能垒几块石头呢?

阿观说乡政府这块地土质比较硬实,铺个二十来公分高的石坎足够了。

这明显是在忽悠我了,我说照这么说,根本就没必要垒墙基了,直接在夯土上砌砖垒墙就可以了?

老洪说自己做院长那会儿老听种领导讲话,其中有一句叫“根基不牢,地动山摇”,“狗日的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喜欢讲这句话,不过我认为这破句子只有用到工地上才是最合适的,是吧阿观?”

阿观说自己是个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那我就叫他们再挖深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这挖深了是要多投一半的石料和混泥土进去的,那可都是钱呐,这一圈下来,千把米的墙基,加深20公分,就得多花万把块钱!”

我说要花这么多钱么?阿观说必须的,“咱们拢共也就90万块钱,得省着花不是?”

我想了想说要不折中一下,就是两边山墙的地基深挖实筑,别的按原样做基础?

阿观说看来老四你还是懂行,“山墙好比人的脊椎骨,山墙牢固了,栋梁和其它桁条一勾连,就不会地动山摇了。”

我跟阿观说你还要时刻注意几个民工,可不能偷工减料了。

阿观说放心吧,“我在上海做了五六年的施工员,监督进度和工程质量这一块,那可是老本行了。”

陪着老洪转了一圈后,我也是实打实地跟他交底说自己确实很累,“破学校里每天还有半死不活的几节课,这工地上虽然有阿观在,但是材料还得我去买,讨价还价的事我又不擅长,如果你老婆抽得出身的话,她来做这些活倒是最合适的了。”

老洪说自己会把话带给花货的,“但现在孩子还在哺乳期,恐怕来不了,再说主料已经都备好了,来了也没她啥事了吧?”

我听出来,老洪这是拿棍子戳我脚背呢,其实我之所以事先没征求老洪意见自己把主料都进了,就是担心别人插手会黑大家的钱,而我自己是绝对不会干这种活的。但这活无论谁来干,在世俗的眼里看来,都是难以摆脱被人猜疑的尴尬结果,即便是像老洪这样的实诚人。

“我对得起大家的!”我拍了拍老洪的肩膀说。

老洪则拍了拍我的屁股,说我相信老四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你办事,我放心!”

阿观说那还有我呢?

老洪说你也一样!

 

但是我和老洪都没料到,阿观还真的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阿观竟然把一部分钢筋和水泥都给弄到了果果老爹的工地上去了!

实际上在阿观做主料预算时我就怀疑过那些数字,因为阴阳头给学校的篮球场硬化时,同样是千把平的场地,却只用了不到3吨水泥!当时阿观解释说起码要浇筑两层的楼板,多备些水泥是为了保证楼板的质量。

我是在一层架空层的楼板浇筑好以后才发现水泥被用掉了一半,我问阿观说怎么一下子用掉这么多的水泥?阿观说主要是为了防止地基返潮增加房子的湿度,架空层底下也铺筑了一层混凝土。但我明明看到过,地面那层混凝土很薄。

好在事先我留了一手,给了阿六两千块钱,叫他晚上帮我留意工地上的动向。

我就去阿六那里打听情况,阿六说有天晚上自己被一些声音吵醒,就起床在门缝里向外瞅了一眼,看到好几辆板车在往帐篷外拉东西,车上都用彩条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我问阿六看到这些车后来都拉到哪里去了么?阿六说是朝着农贸市场方向。

我一听就猜到这肯定是拉到了果果老爹的工地上了。因为早年阿观和果果老爹几乎同时去上海找活干,甚至有段时间两人还合作过,就是果果老爹做基础和装修,阿观负责做框架,如果不是被他爹叫回到乡场上开店,阿观可能现在也是一个包工头了。

几天后我又发现钢筋也被用掉不少了,我说二层的楼板还没浇,钢筋咋用掉这么多呢?

阿观说这是因为需要浇筑的立柱比较多,几乎每间房的立柱都是从墙基开始浇的。

但是我每晚都要去工地上转转,发现那些柱子上的钢筋也就稀稀拉拉的几根。

我警告说阿观你可千万别偷工减料,这些房子我们几家都是要长期住下去的!

阿观有点生气,说老四你总是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来施工如何!?”

没抓到现场,真不好胡乱说,我只好一叠声地向阿观道歉,说只要能保证房子的质量不比人家差就可以了。

当天晚上,我特地去了趟果果家,刚好副所也在,副所说老四你又不是学校领导,上同事家有嘛事?

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老丈人总可以吧?

然后老丈人就从楼上下来,说老四找我准没好事。

我说他娘的你女婿还不是我给找来的?这乡场上的活,最早是不是我给扯起来的?“这些难道都不是好事?”

副所说老四这可是我老丈人,你的嘴里可别吃了生葱似的乱蹦舌条。

我说老子现在没法保持矜持。

副所说到底咋了?

我说问你老丈人自己!

老丈人不停地用遥控器切换电视频道,装作没听到。

我只好坐到老丈人身边,扯着他的耳根说阿观到底往你的材料仓库里拉了多少水泥和钢筋?

老丈人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只需回答数字就可以了。

老丈人只好说拉了30吨水泥5吨钢筋过来。

我说那你给了他多少钱?

老丈人说总共给了他两万块钱。

我摸出随身带来的两叠钱给老丈人,我说这钱还你,“但材料我得拉回去。”

老丈人说你要是再拉回去,这不往阿观脸上扇耳光吗?“他可能明天就跑到我工地上来接活了。”

我说所有材料都是严格按预算购买的,“拉出来这么多,这房子还能撑住么?”

老丈人说其实阿观拉出来的这些材料做预算时都是虚高的,“卖给我这些材料,并不会影响工程的质量。就为这点钱,拉回去容易,坏了兄弟情面可就麻烦了。”

我说老板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好歹我也是果果的同事,副所的朋友,你这一插手,我们的事就很被动了是不?”

果果爹说本来自己是不想掺和这破事的,“但是你在我的锅里捞饭在先,然后我才凿你锅底的。”

我说这打那说起的事呢?

果果爹说乡政府那摊活本来是校长一手包给我做的,但你生生剥走其中百把万块钱的工程量,“你说我放弃上海一大摊子事回到乡场上折腾容易么?”

我说那这凿锅底的事是你主动找的阿观?

果果爹说我和阿观之间的这种事,以前也常干的,不需要谁找谁。

副所说这种事最好不要太较真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把事越扯越大了。”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见副所这么说,我也就只好顺坡溜驴了,我说自己上门来澄清这事,本来就不是冲着你老丈人来的,“我只是心寒,这一年多来,我像对待自家兄弟那样的帮着阿观,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回报我?”

果果爹说这种事在上海的各个工地之间那是常事,施工员的工资不是很高,互相之间倒腾材料弄俩活钱,几乎就是行规了。

我说阿观就不能想想,这房子里有自家的一间,“他就不怕工程质量出问题自己住着都提心吊胆?”

果果爹说我刚才说了,这个事阿观做预算时早考虑到了,“不会有啥问题的!老四你放心好了。”

我只好叹口气,说自己长期教书,这脑子还是跟不上趟了。然后副所就把那两万块钱重新塞到了我的衣兜里。

我从果果家出来时,感觉像被人强暴了一样的难受,用乡场上的话来说,就是“哑婆被狗日了”。

这房子事涉三、四家人,项目是我从校长那里费劲巴拉争取过来的,明天阿观还得继续负责施工,我自己还是要上班,老洪还得信任我,每天的太阳还是要照常升起……这种偷鸡摸狗的营生,就全当没发生过吧。

但这显然还是为日后留下了隐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