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记忆
我总是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相遇过的人和经历过的时光念念不忘,总是对往事有一种追忆,陪伴我的是那颗永远思念故乡的心。细细盘点这多些年来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虽然已经万千山水,但心中总是装着自己热恋的故乡。因为,当年的我就是从这个清贫的地方出发,沿着黄土高原上那条尘土飞扬的羊肠小路,走向远方。是故乡,给了我最早的自信和勇气、、、、、、
这几年因奔波在外工作、照顾家庭,很少有时间回到老家,算起来有六七年没有回家过年了。老家的人和事于我而言,更多地都积淀成了回忆,而这份回忆中饱含着我对故乡过往念念不忘的真情。当然又有谁不会对自己的家乡总是含有着这般情愫呢?与陕北高原的无数个小村庄相比,我的老家普通到即便我挖空心思也找不出其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你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你就可以深刻体会到黄土地的厚实与朴素,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和污染,只有宁静、鸟叫、放羊人的呐喊声,即使你有再烦恼心在这里你也会平静下来。
在勤劳的老家人手中,黄土会变成黄金。黄土地把自己无穷无尽的黄土资源赐与我们,烧砖烧瓦盖成遮风避雨的房子、烧罐烧瓮变成各种各样的器皿,捏成盛粮不坏的泥瓮,盘成热乎乎的土炕,让老家人在黄土中感受着温暖。生长在黄土地上的故乡人,在接受黄土地生活上恩赐的同时,也在黄土地上丰富着自己的人生。那蓝盈盈的胡麻花,金灿灿的黄花菜,绿油油的小白菜,红登登的高粱地,丝丝炊烟,朵朵白云,把我们陶冶成情操高尚的陕北人。
时间催人老,可老家却“冻龄”一般变化不大。如今再回到故乡,只有两个地方让我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就是村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少,当年父辈们耗尽心血修建的窑洞整院整院地荒废,看得人很是心疼;其次就是较之于我的少年时代,记忆深处的是老庄的那个石碾子,几辈人都在用碾米的工具被自动化碾米机器所取代,老碾子已经荒废在人们的记忆里。流经村庄的那条无名河的小河已经快干固了,河水几乎是没有了,老家人严重缺水,人们甚至连清甜甘冽的井水都快不够吃了。不变的还是那些散步在村庄周围的山和依然贫瘠的土地。
我不得不承认,故乡的黄土地的确贫瘠,但是,黄土地上的文化却非常丰富。在陕北的大地上,随意走走看看,都能接受到古老文明的熏陶。我有幸生于斯长于斯。看看村北那株百年的柳树王吧,集人气灵气于一树,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的是爽快的阴凉。在古老的打谷场上欣赏一出“耍孩儿”戏吧,吼几声陕北民歌,为我的生命注入了陕北人特有的艺术细胞。在老家这片热土上,大到世界闻名全国的闯王故里、陕北窑洞、陕北黄摸摸,小到一只捣调料的钵子、石碾石磨、柳编盒子等,虽然有的都是些土得掉渣的物件,可其丰富的内涵,却分明是承接着几千年的中华文明,有着不可估量的非物资文化底蕴,难能可贵!
今天,我的那些亲人们依然还在这里用最艰辛的劳动链接着最微薄的收入,累死累活种了几十亩山地,一年下来却难以换来满意的收获。 然而,就是这些贫瘠的土地,曾经也是村里人收入的唯一的渠道,是终身奋斗的唯一事业,事实上,要想成为一个种庄稼的“好把式”可并不容易。你不用说名字就可以从各家的地里把村里的庄稼把式分为一、二、三等。有的人不是锄务不行让野草倒比庄稼高,他连种谷子、糜子撒籽都撒不匀,导致长出来的庄稼稠一块、稀一块,对这样的庄稼地,老家的人称之为“花狗脑”,就像技艺拙劣的理发师蹩脚的作品一样。
村里有苦的庄稼把式种地就像绣花一般,边边畔畔都没有一根杂草。而且他们也善于谋划,在贫瘠的地里种上几年苜蓿,一方面可以喂牲口,一方面可以固氮、养地。过几年,把苜蓿地开垦出来后,当年种糜子都不用上肥,地里的糜子长得黑油油的,只要老天给雨水,一定能丰收。只是春天里鋾苜蓿地可实在是苦重的活,一般人可真受不了。高高举起的镢头要深深鋾进长了几年苜蓿的硬地里是很需要力气的,而且,坚韧的苜蓿根也是老镢头最大的阻碍,动不动就会把镢头刃给扳了。一般来说,苜蓿不会种的距离村子太近,因为离村子近处的土地相对肥沃,会被种上了谷子、绿豆、糜子、土豆等常规作物。因为倒茬的需要,每块地每年种什么在人们心中早已自有盘算。往往在地与地之间,有的人还会栽上一行长年生的黄花菜,村里的人叫“金蔗”,“金蔗”这个名字大概是从它的另一个名字“金针菜”演绎过来的吧。这“金针”栽在地里一方面可以为夏日里寡淡的餐食中增加点佐料,同时也就成了地界,以免引起一犁一铧不必要的矛盾。
家乡的每座山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绕着一圈的山从东北到西北的名字分别为前阳塔、白继虎梁、年顾阳湾塔、后背卯、花彩疙瘩峁、大卷塔、小卷塔、当卷北背、北卯;大北卯、风烟、高庙山。此外每座山的前山后山、阳洼背洼又有都有不同的小名,而且在名字上上带着峁、洼或者梁的时候,都明确表明了这座山的具体位置。比如大北峁、牛信山、前阳洼、北卯背洼,甚至还有前阳洼后阳洼之分,这都是很具体的位置,就像城里的哪条街哪条巷哪门哪户一样准确,小时候我就爱琢磨这些名字,常常觉得老祖先真是了不得,为家乡的山山峁峁起的名字那么准确,要么生动形象地概括了地形的特征,要么真实贴切地记录了曾经发生在山上的某件事,要么就是和别的村庄形成某种关联。比如“冯新庄”,我想大概一定是因为这座山挨着全村都姓冯的大阳洼的地界有关;而大卷塔,不仅仅是看上去是圆形的,这里还是埋葬我的老祖宗的地方,是宗族的祖坟所在地,说不定还有“源”的意思。
乡村是醒来的,从扶摇的炊烟可以看出,从辛勤劳动的农人可以看出;在放羊人的吆喝声里,黄牛的哞唱得很远,山里的麻雀、燕子也有了较勤的呼唤。空气清新起来,山貌清新起来,冬天的那些疲惫那些倦意正随着落叶凋落。在汹涌的气象里,生命正在枝头蓄积力量。是鸟的飞动惊绿了她们,牛荆枝头上的一排排芽,正用心迎接着春天的到来。最早装点故乡生机的是那些桃花。尽管不是每家都有桃树,但大概正是因为稀缺的原因,开在老家的桃花于儿时我们而言无比珍贵。我家并没有桃树,但我知道大伯家有,总会在秋天成熟时留给我们留一些看上不好可是却甜极了的本地桃子。紧接着,杏花、梨花也都开了,给了故乡单调荒凉的季节里无限的精彩。我家那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杏树最是抢眼,它虽然长在“大路延”的路口最低处,单是它成长的高度是老家任何一棵杏水都无法企及的,远远望去,在开花的季节它就像一个巨大的伞盖,俯视着它的矮小同类。只是,我家这棵大杏树在夏天杏子成熟时却黯然失色了,它的杏子的味道没有任何一棵其他杏树上杏子的香甜,吃起来干搜搜的。
夏天对于老家来说是个欢乐的季节,野草丰茂地长满无法耕种的土地,就像一个纯粹自然的植物大观园。我很小的时候,曾一起和哥哥姐姐带着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到老家的各座山上采制植物标本,他把各种植物的根都挖的很深,然后连同茎秆、根须全部展开,平平整整地夹在大麻纸中,压在那个绿色帆布皮的夹子里面,背在身后。也许因为那时候我和哥哥、姐姐经常去山里挖“野扁豆根根”的缘故,走遍了村里的沟沟坎坎、山山峁峁,我最清楚哪里长什么草,哪里开什么花。就连最引人注目、但很稀缺的山丹丹我都能找得到,在一些羊无法到达的草窝子里,偶尔就能发现开的像塑料制成的彤红的山丹丹花,让人爱不释手。
至于说老家要干旱少雨,其实也不准确。陕北这块土地,往往是需要雨水的春夏严重缺雨,导致无法耕地下种,或者在太阳的暴晒下正在成长的庄稼常常耷拉着脑袋,卷起了叶子,而到了秋季,其实并不需要雨的季节,则会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连阴天”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使洪水泛滥,带走黄土高原上大量的泥沙,同时也让即将成熟的红枣大多成了“坏枣”,刚刚钙化的枣皮经不住这雨水的膨胀,全都涨开了口,成了会烂掉的“裂果”。而对于老家的大多数庄稼人而言,在秋天的热炕头上睡他个天昏地暗那才叫痛快,似乎要把一整个春夏以来所欠缺的觉全都要给补回来。
老家的故事有很多,只是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大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不论是冬天滑冰时候弄湿了鞋怕大人责骂,然后打一堆火准备往干烤却烧了整个鞋面,尔后引来一顿胖揍,还是秋天里在山上烧黑豆、烧土豆吃的满嘴、满脸“三花”一样的幸福,都已经成了再也不会发生的记忆,都成了那个年龄段固定的场景,再也无从找回。从故乡出走以后的时间里,我再回到老家常常像个过客一样,待不了几日就又要离开。而且,后来回去的时间很多是在过年的时候,休闲下来的老家看上去有一种孤独与辽远,如果正好是下了雪,倒是会看到一种壮阔的美丽,群山沉静、万籁俱寂,一切都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
正如著名诗人艾青说的那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太深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北人,我在这里接受着黄土地文化洗礼的同时,不能不为自己的家乡而骄傲、自豪!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热爱这片黄土地,将我镇自己的灵魂融入了黄土地;我爱这片热土,那古老的黄土魂,永远激励着我奋发上进,那浑厚的黄土地,永远是我赖以生存的根,自己虽然身处异乡他方,但心里永远牵挂是那里爱我的家人和养育我的黄土地。关于家乡,每个人都有无穷的记忆,无论这记忆中包含的是幸福还是忧伤,是酸涩还是香甜,但我感到非常幸庆,自己的童年乃至少年记忆中有个永远抹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