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语丝0428]品诗小语4含蓄美
中条山客
诗是言情抒志的最佳艺术,重在表达情致,展示意境,使读者涵咏体味,感同身受。
古有“言不尽意”之说。语言本来是传达思想情感的工具,但有些微妙的思想情感,却不能为语言所曲折尽传;有时一颦一笑,一个流盼,一个手势,其所包含的情意往往比直接说出来的不知丰富多少倍!“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在无言的对视中,彼此的情意都已心照了。
好的诗人善于把“言不尽意”这一语言的表达缺憾,化为“心头无限意,尽在不言中”的抒情技巧,这种技巧就是通常所说的含蓄。诗词的含蓄美,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一种“不言之美”。
晚唐诗人、评论家司空图先生在《诗品》中讲:“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所谓“不着一字”,井非什么都不说,而是简练而传神地勾勒几笔,点到即止,极富于暗示性,意在言外,使人涵咏想象而得之,是为“含蓄”。有如绝色美人,淡扫蛾眉,不事艳妆,而自觉风韵天然,楚楚动人。“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只不过就眼前景物略施点染而已,不言离思,而别意之深长已悠然不尽。
含蓄的诗往往不止于所写的东东,而有言外的别旨和风神。“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所写既是杨花,又不仅仅是杨花,而包孕着对风尘沦落的女子的深厚同情;“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所写既是日暮春愁,又不仅仅是日暮春愁,而流露了对国是日非的殷忧和感慨;而且更重要的往往在后面的深层意蕴。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李长吉的“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使人感到的也不仅仅是采菊看山和看人弹琴而已,前者的襟怀冲谈和后者的风情旖旎,都流于言外,体现了不同风格的含蓄之美。
由于含蓄之富于暗示性,在表现上以少胜多,从无见有,开拓了诗歌的内容涵量,并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余地。一些篇幅短小的诗,如绝句,就特别讲究含蓄,一唱三叹,余味不尽,在寥寥数句中,包孕着丰富的意蕴。如中晚唐诗人元棋的《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寥落的行宫中,寂寞的红花映衬着白头的宫女,她们在春日无聊之时,正闲话着开元、天宝年间的先皇旧事。这是一幅黯谈而凄凉的图画。作者只是淡谈地勾勒出特定环境中的特定人物的情事,引而不发,却意在言外,通过“寥落”、“寂寞”,“白头”、“闲坐”等词,暗示了深长的沧桑盛衰之感。有人说这寥寥二十字,抵得一篇《连昌宫词》,从概括的意义上说,诚不为过。
有些情事或意愿,不宜在诗中正面直说,通过委婉含蓄的手法来表现,则显得雅致大方,别有风神。例如中晚唐诗人朱庆余的《近试上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很多人以为这是首闺情诗,其实是写临考前,怕自己的作品不合主考官的要求,因而小心翼翼地作诗讯问。这种意愿不便直说,就换一副笔墨,写洞房天明,新娘梳妆打扮后,含羞征求丈夫的意见来作比,含而不露,就耐人寻味了。即使撇开本意,仅仅作为一首闺意诗来看,也是很有风神的。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从屈原以来形成了以香草美人自喻的抒情传统,后人许多宫怨和闺怨诗,大都借以自伤不遇,在风格手法上不出含蓄一路。
含蓄的诗,由于不作铺陈直叙,而通过淡墨勾勒和曲折比兴,追求言外的意趣风神,因而其意象常常带有某种朦胧性和多义性。合蓄的艺术魅力即在于此。就象一扇关闭的窗户不像敞开的窗户那样一览无余;它虽然关闭着,但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若明若暗,使人既能窥视,却又不甚分明;在朦胧中格外富有一种诱惑力,诱发人去猜度和想象那窗户里面隐藏着的全部秘密,但似乎都不能尽揽其蕴。
宋代管师复先生虽然作品不多,但是他那联含蓄的“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不知道让多少代多少人吟咏了多少年!
宋代云峰志璿禅师亦有句:“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瘦竹长松滴翠香,流风疏月度炎凉”,清雅,空灵,超尘脱俗。
2020年4月28日星期二,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