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之前
晏弘
某山区有一通奸杀人犯杨叉枪决了。之前记者采访了他,他泪流满面,若有所思地讲起一则孩提时代的故事。
杨叉三岁丧父,母亲改嫁了一个屠夫。十三岁那年,有一次放学回家,推门一看,只见继父赤身裸体,把母亲的衣服扒得净光,像杀猪般将母亲按在院子里的门板上,母亲不停地呻吟着,他丢下书包,跑上前,气狠狠地掰开继父的手臂,继父脸红脖子粗,情急之下,将手用力往后一扫,小家伙便小猪嘴啃泥般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而这时继父和母亲扭作一团,奇怪的是,母亲还死劲地抱住继父,哼哼嗞嗞呢!第二天上学,下课时,杨叉双手箍住同桌女孩的腰,乱搂瞎摸,还学着继父的腔调:“我要,我要!你比烫毛后的猪还白还嫩呢!”围观的同学们大吃一惊,转而哄堂大笑,一下子“杀猪佬的下流胚”出名了。杨叉接二连三地闹出这样的笑闻,继父听了直骂学校,却不管教。杨叉三次躲进女生厕所偷看人家蹲下小便,学校无奈之下将杨叉开除了。
杨叉回到了山沟。开始帮着继父去杀猪,吃大块肉喝大碗酒,倒长得一身横肉。更多时候是搓麻将赌牌,游手好闲。村前有河,流水潺湲,围起的河堰,堰水深而清澈,夏日傍晚,男女老少都喜欢到河堰里洗澡,衣服随便挂在河边的树枝上,五颜六色,风过处,像彩旗一般飘飘扬扬。杨叉常常猫在树后看女人脱衣下水,偷走女人的衣服往家跑,撞见继父,继父笑得差点掉了牙,还兴冲冲地跟回来看戏。
杨叉臭名远扬了,他有时也觉羞愧,呆在家里,却不想看到父母们无所顾忌的“肉搏”,索性跑出去跟那些哥们儿偷鸡摸狗,消磨时光。“山高皇帝远”,大罪不犯,小罪不断,派出所抓过一阵,却无法对付他们的游击战。杨叉在山冲里更加横行霸道,一手遮天了。
杨叉在派出所自首时,说:“我从小就不正经,喜欢搞女人;但在圈子里混的人,要重义气。”杨叉泡过的女人各色各样,数不胜数,他那时大言不渐道:“我这叫‘神农尝百草’,个个都有味!”有一次,他从邻村喝酒回来,路过黑皮家。黑皮出门打工了,只有老婆腊梅在家春种秋收。杨叉小时候上学调戏的那个女孩正是腊梅,女大十八变,如今出落得标标致致,三粗三细,杨叉前些日子勾她没得手,这晚在屋前屋后一转,透过窗棂,捅破窗纸,正窥见腊梅洗完澡懒懒地躺在床上哼着小调。他用小刀拨动门闩,从后门窜进,乘着酒兴和凶悍,云雨一番。谁知腊梅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抓住他的“把柄”说:“这不便宜了你?发誓,从今以后不再碰其他女人!”杨叉当时听了真觉得是天大的笑话,无奈腊梅已“长矛”在手,自己无招,只好答应就范。腊梅床上功夫了不得,还摆什么三十六姿势,令杨叉大开眼界、醉生梦死。杨叉乐意跟她来往,彼此有些好感。田地里的农活,杨叉帮忙不少。腊梅有时吆三喝四。杨叉也只是笑笑做事去。
七月天旱,河水干涸。下游的人往往深夜来村里决堰。田里断水,庄稼蔫头耷脑就要枯死。为了争水,两村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某夜,杨叉手提板斧出马,在堰上大吼一声:“都说‘水过千层堰’,庄稼靠天,和气生财,打架打得出水来,我奉陪!”谁也不愿和杨叉较劲。倒是杨叉和村长商量,根据水量,夜里适时分些水到下游。两村的人都觉得杨叉这件事做得好。
杨叉和腊梅的事情传到继父耳中,继父说:“光棍度荒年正常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杨叉忙累了,有时就睡在腊梅家。割稻完工的那天晚上,杨叉喝了些酒,澡也没洗,倒床便睡了。迷迷糊糊中,腊梅躺在他身上玩起了把戏。他醒了过来,有些恼火,这么累了还要那一套。忽然门“吱”地一声响,借着月色,看得见那是黑皮回来了。那副武大郎似的熊样很令腊梅讨厌,可偏偏这时候给他逮着了?腊梅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休,她轻轻地从床头柜上摸到一把水果刀,塞给杨叉,耳语道:“不如趁早要了他的命!”杨叉本来就紧张,捏了一把刀后,心里嘣嘣乱跳。“我回来啦!”黑皮细声细语地像在屋子里玩捉猫游戏,声调里有着久别重逢的渴想。腊梅用身推搡杨叉,催他动手。杨叉的脑里嗡嗡响,瞬间想了很多,黑皮是腊梅的救命恩人哪,前年砍柴,没有黑皮持枪挺身相救,腊梅早就喂狼了!况且两年的夫妻感情呢?一想到忘恩负义,杨叉的血就往上涌,他猛地一刀割向腊梅的喉咙。随着啊呀一声,杨叉从床上一跃而起,“黑皮,你回来了!”而黑皮早已吓瘫在地,如堆烂泥。
杨叉在自首途中,被追上来的继父拦了,“你尽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杨叉凶神恶煞起来,瞪着继父,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枉为人父,我枉了一生!”继父还是拦阻,杨叉飞起一脚踢开了,步履却沉重起来。沿河村庄的人们驻足目送,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话才好,老头子们跺脚叹息。
杨叉自首并没有得到宽容,因为他还有前科。据说枪决那天,下着毛毛雨。前来看热闹的黑皮骂道:“偷我老婆,不得好死!”而杨叉一句话也没说就在枪响时应声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