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诗小语】

盛世繁华的豪放清歌

——卢照邻《长安古意》品读

中条山客

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托古抒今的长篇佳作。是篇格局宏大，句法奇古；感情充沛，笔力雄厚；词采华丽，但又不伤于浮艳。叙述了唐都长安盛世繁华，街道四通八达，宫室之美，人物之盛，市场繁荣，尤其是长安夜生活非常奢侈，豪贵骄奢，狭邪艳冶，无所不有。通过对长安繁华的描写，最后转到“世风奢华皆粪土，唯有读书垂千古”。有一定的讽刺意义。

全篇大致上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从“长安大道连狭斜”到“娼妇盘龙金屈膝”，陈述豪门贵族争竞豪奢、追逐享乐的生活；第二部分从“御史府中乌夜啼”到“燕歌赵舞为君开”，以市井娼家为中心，写形形色色人物的夜生活；第三部分从“别有豪华称将相”至“即今惟见青松在”，写长安上层社会除追逐情欲外，别有一种权力欲，驱使着文臣武将互相倾轧；第四部分为最后四句，在上文今昔纵向对比的基础上，再作横向的对比，以穷愁著书的汉代扬雄（字子云）比喻作者自己，与长安豪华人物对照作结，可以看出西晋文学家左思“济济京城内”一诗及南北朝萧纲《乌栖曲》对作者的影响。

作为初唐的鸿篇巨制，作者主要采用了赋的书写方法，有详有略，有轻有重，回环照应，详略得当。在笔法上基本上是四句一换景或者转意，且多用连珠格技法或层递句式，使意换辞联，形成一气到底而又缠绵往复的旋律。难怪古人称其“抑扬起伏，悉谐宫商；开合转换，咸中肯綮”（明代胡应麟撰《诗薮》）。细细品味，我们能够从中看出两晋及南北朝文学对作者的巨大影响。

为了阅读方便，我将原文按其内涵划分为四个段落，相应的，把译文也分为四个段落，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原文】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今译】

长安的大道连着各种小街小巷，水牛和白马，香木车子在街上来来往往。王公贵族的车子纵横在贵族家外，络绎不绝。有雕着龙的华美车盖，车盖上的凤嘴挂着流苏的车子从早到晚穿行于长安大街小巷。飘摇着的虫丝有百尺长，都绕在树上，一群娇小的鸟儿朝着花啼叫。成群的蜂蝶飞在宫门两侧，绿色的树，银色的台子，在阳光下辉映出多彩色泽。府第的阁道、交窗上刻着合欢花的图案，两座望楼连着的房脊的双阙上像金凤垂翅。梁家的画阁高大入天，汉武帝建的铜柱高耸触云。楼阁上的仕女与别人相对望而不知对方是谁，路上相逢又怎会知晓对方？问她们可曾吹箫，她们答说曾经学习舞蹈度过花样年华。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愿做凡人不羡慕神仙。比目和鸳鸯真是值得羡慕，只是君看不见他们成双结对。最恨帐前绣着孤鸾，愿将门帘贴上双飞的绕着花木梁的燕，帷幔和翠色的羽被被撒上郁金香料。鬓发如浮动的轻云，把它梳成蝉翼般的式样，在额头涂上嫩黄色新月状的图形。一个个额头涂着嫩黄色新月状图形、唇红齿白的美女随车出游，她们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轻浮子弟骑着白底青点的马，装饰着盘龙纹的铰链的豪车里坐着歌妓。

不久御史府前静得可以听到乌鸦的叫声，廷尉府门前的树上有雀鸟休息。车上隐约可以看到府第旁的豪华道路，车上的帷幕隐没了远处坚固河堤。有少年人在杜陵北打猎，有侠客在渭桥的西边刺杀官吏。带着宝剑的刺客都被吸引入住妓院，和妓女共宿。娼客日夜想着妓女，她们婉转的歌声和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充溢着房间。娼客每晚都和漂亮如月的妓女行乐，早晨骑着马的客人像行云一般。娼客脚下的路连着妓院，长安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与市场相连接。孱弱的翠柳、槐枝垂在地上，车马杂沓的热闹声音也在夜晚响起了。禁军的骑队来了，他们在妓院饮酒。妓女美丽的衣裳为他们而解开，舞蹈也为他们而跳起。

显贵的人做起将相，文武百官在皇帝两边身边不相让。权贵将相容不下贤臣，处处排挤他们。专权的人自以为是英雄豪杰，骑着马儿招摇过市得意洋洋。妓女认为自己的舞技优于千古，枭雄认为自己的富贵超过五公。世间的事情必定是沧海桑田，会有大改变，昔日的豪华府第，今日只见墓地几棵松柏。

汉代才子扬雄，仕途失意后，甘于寂寞，年年岁岁潜心读书写作，终于以文章名著于世。只有南山上的桂花在静静地飘飞，点点颗颗飘洒在游人的衣襟上。

2021年4月2日星期五，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