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09）：从阆中古城到剑阁弃城
2023年7月1日
今天上午接着逛阆中古城，下午去普安镇。普安镇是原来剑阁县县城所在地，2003年普安县城搬迁到北边三十几公里的下寺镇，所以我说普安是“弃城”。
我六点出门，下楼发现大门锁着，打电话叫来服务员才开了门。
我是想趁人少，拍一拍清晨的古镇。好几年前在贵阳附近的青岩古镇，清晨拍出的那种奇妙的光影，让我自己都感动。可能是心态变化吧，这些年很难拍出让自己心动的晨景了。
街上还没有游人。穿着黄色马甲的清洁工在挥动着大扫帚唰唰唰扫地，有推着板车的，肩挑着手拎着东西准备开门营业的店主匆匆走过。到中天门附近，身边跑过很多晨练的。天气不好，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闷。
看到一家开了门的店铺，准备买一袋张飞牛肉干。我后天要去翠云廊徒步，途中可能要补充营养，牛肉干应该不错。老板是才睡醒的样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老板，买一袋牛肉干，多少钱？”我说。
老板懒洋洋踱过来，指了指价签，指了指收款二维码，没出声。37元一斤！我先还想还还价，又怕老板不耐烦，就直接扫了。稍微有点郁闷。这应该是他今天的开门生意。我来照顾他的生意，他竟然这样大拽拽的，话都不说一句！
到江边，很多人在锻炼。跑步的，做操的，练拳的，打羽毛球的……
看到江对面锦屏山腰红墙黄瓦的建筑，像是寺院，就想过去看看。于是叫了DD，目的地是对面的锦屏公园。
一上车，我有些急切地问，“师傅，能不能到对面的亭子看看古城？”
“系上安全带！”司机没有领会我的问题，冷冰冰地以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被呛住，机械地系上安全带，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次到重庆-四川一周了，我所遇到的，与之打交道的当地人，无不热情，友善，和气。可今早遇上这二位，虽无恶意，却是像吃了枪药，是否和善不管，至少是不和气。
我自己开导自己。这二位的气不顺与我无关。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想着睡个懒觉，却被老婆赶出来做事；作为耙耳朵，不能不顺从，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情愿。
那司机冷着个脸，开得很快，急冲急刹，好像心里有股火。
到锦屏山公园，大门还没开，不过边上有小门可以进去。
上山顶有石阶路，二百多级台阶吧。山顶有观景台，石栏杆围着。可以居高临下将古城纳入眼底。不过，锦屏山不太高，观景效果不是太好。主要还是天气不好，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被藏在云层背后，呈昏黄的样子。山脊上修了石板路，通往西峰。路两侧有照明设备，应该是夜晚用来营造灯光效果的。
下山，沿步道往西，到锦屏山西端右拐，来到山的北面，嘉陵江岸。
幽静的小道，路侧是古树，竹林，江水静静的，鸟鸣唧唧喳喳的。
大约是走到中断，就是我刚才在对岸观察的地方，右侧有石阶路通往一道院门，门上有“曲径通幽”，里面是一座庙宇。
原来是座道观。山腰平台上是吕祖殿，供奉吕洞宾的。就是我刚才在对岸看到的建筑。据说吕洞宾曾经云游此地，还留下《锦屏山》诗二首。
远远听到有人在里面自言自语，不是念经，像是在读演讲稿。到殿前，发现是一位做短视频直播的。什么“传统”啦，“文化”啦，“正义”啦，“因果”啦，“正能量”啦，“爱国”啦，“价值观”啦……像是那种好为人师的口吻，谆谆教导的语气。本想跟他聊聊天的，看他那走火入魔的样子，算了。
吕祖殿后面是陡峭的山崖，有石阶路通往崖壁上一座重檐攒尖顶的楼阁，里面就是八仙洞。洞窟得有七八米深，正面石壁上是并排的八仙的雕塑，一米多高三四米长的样子。从洞里往外看古城，倒是不错的景致。
下山，接着往东走。路侧有杜甫祠。杜甫曾经两度到阆中游历，写下《阆山颂》和《阆水颂》。高台之上一座四合院。正殿门口有杜甫的汉白玉雕像，其他展室是现代的书法、绘画，主要是杜甫诗词。还有宣传当地旅游文字，图片。我这次出来，带了冯至的《杜甫传》，从武汉出发的时候读了几页，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回到公园门口，看宣传橱窗，发现附近还有个白塔，说是观赏古城最好的位置。时间还早，可以去看看。
白塔在白塔山顶，在古城的东南方向。有十几分钟的车程。DD司机四十多岁的样子，热情而友善，他跟我讲了一些大佛寺事情，我决定看完白塔再去看看大佛。
白塔矗立山顶，十三层八角，密檐式砖塔，向上逐级收缩。2008年汶川大地震，白塔被拦腰折断，2009年原样修复。去白塔的游人，大多不是看白塔，而是看古城。白塔下有观景平台，有看古城的最佳视角。可以看到古城的全貌，绕城的嘉陵江，江上的几座大桥，视野开阔，视角舒服。游人很多，唧唧喳喳的，很热闹。拍了两张照片，就离开。
返回的路上，顺便去看看大佛寺。朝向古城的方向，沿山崖布局着一片古建，这就是大佛寺。外面正在维修，估计是要修大门，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收费景区。
大佛寺紧挨着山崖，是一座三重檐歇山顶的建筑。门楣上有“大佛寺”匾，应该是现代的制作。殿内正面，石崖之下，就是大佛的坐像。像乐山大佛那样的坐像。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施说法印。一位身着黄色僧袍的师傅，在耐心教一年轻女子上香叩拜。这尊大佛是唐代当地一位姓何的居士出资雕刻的，迄今已经1200多年。造像高将近十米，据说是四川最著名的十尊坐像之一。神态端庄，威仪十足。仔细看有些奇怪，头好像是稍微偏向左边。大佛身后两侧，有元代雕凿的4700多尊小佛像。据说大佛像及小佛像在元代都被塑了金身，民国的时候被剥离。大佛保存完好，手指关节处的纹理清晰可见。
大佛寺除了大佛之外，还有很多文物古迹。大佛寺右边石壁上，有宋代雕刻的每字高宽五米的“虎溪”二字；大佛寺左边石壁上，有北宋墓窟九处；再往前，石壁上有人工开凿的洞窟，窟壁上有唐代碑刻，是开凿大佛的何居士留下的纪事碑。看介绍，说此碑是1982年才发现的，可碑身靠外的文字好像是被有意凿坏的。这种情形应该是史无前例年代才有的事情。有些奇怪。在大佛寺边上一堆建筑材料中间，有一尊模样奇特的石狮，不论表情还是姿势，都极少见。有解说牌，这是北魏的石碑，有1600年的历史。
我看了一下旅游线路牌，从唐碑窟往前，有石阶路通往山里，还有好几处景观。没有时间了，必须返回。
一路与司机愉快地聊天。司机知道我是云南的，而且是红河州的，特别兴奋，说他在红河州干过二十年。他说他不到二十岁就到了云南，主要是在红河州。红河十三个县市，他全部去过。他在那边，开过摩托，种过香蕉，养过猪，做过很多生意。年纪大了，又赚不到多少钱，就回来了。我听他讲红河州各个县的情况，确实比我清楚得多。
我到古城吃了碗面，又买了两个锅盔，留着待会儿路上吃。
退房时，前台服务员（老板）说请我给个好评，我愉快地答应了。我本来对要求好评的做法是反感的，但对于这家酒店，心甘情愿。这家酒店位置方便，卫生整洁，设施齐全，服务热情，价格低廉，是真正物超所值。尤其是他们昨天晚上的“危机公关”，让我很满意。他们才开张一两个月，已经做得很好了。有客人的理解、支持和鼓励，他们可以做得更好。
客运中心在新城区的边上。感觉是冷冷清清的，没几辆车，也没几个人。环境倒是卫生整洁，还免费提供开水。阆中市还有另外一个客运站。估计这个客运中心的车辆是跑地区外的，班次和乘客都不会很多。
我将乘坐的是那种老式的班车，能坐四十几人的，内部空间不大，不够高也不够宽，坐着很不舒服；有些破旧，感觉是脏兮兮油乎乎的。应该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车型，我有二三十年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车子了。
从阆中到普安，走高速的话160多公里，两个小时；我们这趟车不走高速，120公里，得三个小时左右。本来是十二点半的车，延迟了十几分钟，因为等人。出站时还只坐了十来人，有些担心司机会亏本。出站之后，司机就不停接电话，有乘客联系坐车。半个多小时才出城，这时差不多坐满了。出城十几分钟，已经跑到了山里，售票员接到电话，有人误车了。从阆中到普安，一天就只这一趟车。司机要那人赶紧坐摩托赶过来，将车停在路边等着。大家下车休息，聊天，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抱怨。
售票员穿个花衬衫，大红大黄大绿的图案，甚是难看。人倒是很耐心，很热情。我的椅子靠背，坐着坐着就落下去，有些不舒服，我不知道怎么办。售票员几次帮我校正。他好像跟所有人都认识，跟人打招呼很随便，很轻松。
进入剑阁县境，不时有人上车下车，司机和售票员都很耐心，跟上车的下车的都打招呼，都讲客气话。“慢点慢点，坐稳了啊！”“慢些下，慢些走啊！”……这样和谐的司乘关系，真是少见啊。
上山又下山，离开村子又进入集镇。一片接一片的玉米地，土豆地，绿油油的。田间不时出现人影，田边的草地上有牛羊在吃草。
车厢里很热闹。我身边两位本来不认识，聊着聊着却是朋友的朋友，共同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相互邀约对方到自己家里做客。有大声打电话的。快到家的人，都会提前十来分钟给家里打电话，像是报平安，又像是通知家人来接。车上给沿途人家带了货品的，售票员要提前通知来取。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距离终点十几公里，路边出现古柏，连续几公里。车里有同好者，惊呼起来。我后来知道，这是从普安到阆中的古道的一部分，属于南线翠云廊。
普安镇位于峡谷之中，闻溪之畔。历史上普安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是金牛古道上最重要的节点。所处位置重要，也意味着很狭窄。车上一位女子说，剑阁（guo）就是建在角（guo）落里的城市。地图上，普安是位于剑阁县比较中心的位置的，但是普安不通高铁，距离剑阁县最重要的旅游资源剑门关也比较远。于是，2003年，剑阁县城搬迁到北边三十多公里既通高铁又在剑门关附近的下寺镇。
普安旅游还没发展起来，可供选择的酒店不多。我先前是准备住一家在普安网评最好的农家乐，距离镇子中心有三公里。接近镇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在这里三公里可是很长一段距离，于是改主意准备住到普安镇最好最高级的剑阁宾馆。
司机特意在一个路口让我就近下车。售票员给我开了门，下车给我指了指下坡的长台阶，又告诉我多远左转，多远右转。一位过路的见状，告诉我跟他走。
到了剑阁宾馆，在大桥桥头。有一座院子，临街是客房部，里面有停车场，有餐饮部，烧烤店，洗浴中心。看情况，还是一条龙服务。叫这个名字，说明是以前县政府的接待中心。办理入住的时候，我问起前台服务员翠云廊徒步的事情，她们说，可以包车去拦马墙，也可以拼车。门口有四五辆出租车，他们就是专门做旅游生意的。又说，也可以坐到凉山乡的班车，不过班次不多。又拿出一张旅游宣传手册，是广元市的古柏古道的分布及线路图。让我拍一下做参考说她们只有一份，还要给别的游客看。
我对住房还比较满意。落地的大玻璃窗，坐在窗前喝着咖啡，眼前是峡谷，远处是山峰，颇感惬意。喝完一杯咖啡，决定上街走走。剑阁在普安设县自东汉末年始，迄今已有1800余年，应该会有一些古迹。下楼问前台服务员，说钟鼓楼可以看看。
酒店门口正对着剑州大桥，是城区横跨闻溪的三座大桥之一。出酒店往东，下台阶达到下面的街道，是普安镇的商业中心。径往东走，主街道的两侧，是生意热闹的店铺，很多人家将商品摆到了路面上。快到街市的边上，看见一座跨街的古楼，应该是市楼，仿古的建筑。歇山顶，三重檐，四角上翘，却没有使用斗拱。看起来古色古香，应该算不得古建。
从市楼往北（闻溪的方向）几十米，城墙之上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楼阁，粗大的梁柱，简洁的斗拱，应该就是服务员所说的钟鼓楼。边上有石阶可以上去。城墙大概两米高处画有一条线，写着“退洪线”。2015年发大水，洪水就到达这个水平。上楼的阶梯一侧有个茶馆，有好几桌，老人们在玩纸牌。
下城墙，往镇中心方向回去。路过农贸市场，附近农户带着零散的蔬菜瓜果，摆在地上出售。我买了两根黄瓜，人家送了我几个李子。
在一座大桥附近，有“名门土豆”的铺子，两女子在卖炸土豆，要了一份九元的，里面加了各种佐料，包括折耳根。端到河边树荫下，边欣赏河景边吃。其实没什么“河景”，河水几乎干涸了，河床大部分露出来。河流拐弯这一段，河床似乎是水泥浇铸的。可能是为了防止洪水时节河床被冲坏导致滑坡而采取的防护措施吧。想想刚才看到的钟鼓楼上二米高的“退洪线”，而眼前是河床裸露的河流，这河流是多任性啊。
我明天上午要去凉山乡徒步，返回晚的话就接着住在普安，早的话就去剑门关。我得去客运站看看。地图上一公里的路，走起来却很辛苦。主要是天气闷热，稍微一动就浑身冒汗。
客运站真是奇怪。从公路边进去，只是一个大厅，售票处、候车厅及车场都在下一层。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去剑门关只能在这里坐班车，滚动发车。到凉山乡可以在客运站门口路边等车，也可以到镇中心剑州大桥下等车，早上大概一小时有一趟。
回到宾馆，与门卫聊了聊。他说，到凉山的车可以到三桥桥头去坐，也可以在一桥（剑州大桥）下面去等。宾馆正对着就是一桥，而到桥下面要走边上一个巷道。说着，保安将我拉到巷道边上，指给我看。真的是不起眼，有些隐蔽。
回到房间，吃一个中午买的锅盔当晚饭。
然后，很辛苦地洗衣，很辛苦地记日记。
晚上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