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石
文渺
现在玩石头的人多了，特别是我们巧家县的河谷地带，你走到那家都有几个几十个，几百个石头，甚至成千上万百的有图案的石头，真是人人在谈石头，人人在玩石头，人人在收藏石头……，其实谈、玩，收藏石头，那是我从小就开始了的。而我对石头谈也好，收藏也好，玩也好、统统都叫玩石头。我玩石头最长最多的时候是孩提时代。年龄进入十二岁以后，就很少有时间去玩石头了，十六岁后就更是少了。而且，玩法跟现在的玩法也有所不同。
孩提时玩石头，是从一种叫抓五子的游戏开始的。先前，并不注意石质的好坏或美观，拣来有指头般大小，没有棱角，而有些圆滑的五颗石子就行。玩的第一个动作是把四颗石子握在手掌中，一颗子由大拇指和食指拣着抛向上的同时把手掌中的四颗子撒开在地上，然后扬手接着抛上去掉下来的那颗不子，然后再抛起那颗石子，拣起一颗撒在地上的石子，就这样抛起拣子，抛起拣子，直到把地上的石子拣完，那第一局就算胜了；如果没有接住抛起的石子，或者没有拣起地上的石子，那就要从来。第二次，就是把—颗石子抛起的同时，要把手中的石子分两颗一组放一起，再抛起石子抓起地上的两颗石子后接住掉下来的石子，再抛起石子，再抓起两颗石子接住掉下来的石子；第三次，抛起石子的同时按三颗一颗分放地上后接住掉下的石子，抛起石子先抓起三颗的，再抛起石子再抓那一颗石子；第四次，抛起一颗时把四颗放一起接住掉下的石子，再抛起石子全抓起四颗石子后接住掉下来的石子；第五次，抛起一颗石子，再把四颗石子放一起接住掉下的石子，再抛起石子，口里念着“点军拿枪，抓着地上四个将。”的同时，要在四颗石子的四个方向用食指和中指并拢，各点一下后，抓起中间的四颗石头，才去接掉下来的石子。这四次动作做完后，后面的就全是在空中玩了。—是名叫老夫子上轿，用—颗石子抛起后用手背接住，再抛起用五指并拢悬空接住石子，再抛起石子，拍一下地上，才能在石子落下时用手掌朝下追抓住石子。二是名叫二人相追，用两颗石子抛起用手背接住，再抛起，抛起时必须一颗石子高，—颗石子低，手掌朝下先追抓住先下来的低那颗石子，再追抓住后下来的高的那颗石子。三是名叫父母教子，先抛起用手背接住，动作都同样，只是再抛起时，一颗石子高，两颗石子低，先追抓住两颗石子，再追抓高的那一颗石子。四是叫两对相戏，动作也相同，四颗石子抛起时，是两颗石子一低一高了。先追抓低的那两颗石子，再追抓高的那两颗石头，五是叫五子登科，动作一样，五颗石子全抛起用手背接住，抛起三颗石子低，两颗石子高，先追抓住三颗石子，接过又抓追住高的那两颗石子。全过程如此，可以双人玩，多人玩，也可以一个人玩。完全是在训练手指运用的灵巧。要说输赢的话，就是谁把所有的动作先做完，大家就公认他是最心灵手巧的。五颗石子，使童年的我们互相认识，互相帮助，在贫困的生活中，有了一段一段的快乐时光。
十三岁读完小学，再没有上学后，玩石的时间就少多了，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担起家里生活的一份艰辛了。从上学星期天和放学后才干的带弟妹，做饭菜，找猪草等等的家务事到成了我的专职工作了，能偷着抓一抓五子也是一种享受了。何况我玩石头是很随意的，在带弟妹时，找猪草时，去挑水时，去赶金沙江对岸的四川集市时，遇见了我认为好看的石头，就随便捡几个带回家来。我把大的放在窗台上，把小的放进我那用水养的兰草玻璃瓶里，或者把它们就单独装在玻璃瓶里，装上水把它们养起来。它们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在水中更是艳丽，在兰草瓶中，好像小小的石子也同白白的兰草根一样鲜活了起来。那时捡的石头，最大的也就是同拳头一般大小。捡多了，窗台上放得太多了，我就会淘汰一些，我把它们多次比较后，把那些被我淘汰出来的放到家中园子里的墙边去不管了，或者拿出家里去丢掉。有一次我看见父亲拿着我窗台上一块拳头大的红石头看，那红石头形状如山，中间有不规则的一道白色从上而下。他看了一个又一个。我以为父亲也是喜欢好看的石头的。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看我捡的石头的原因，原来父亲是要用那些石头去堵老鼠洞。从父亲看那些石头后，那些石头一个一个的就陆陆续续地被堵了老鼠洞，或被修整房屋时填坑修坎等等的了。从那以后，我已再没有把捡来的石头拿出家去丢掉了。反正以后不断的捡，不断的被用掉，心里不但不可惜，还觉得那些石头除了好看外，还有实用价值，心里很是高兴。
参加工作到昆明后，有意或无意都没有在昆明捡过石头，主要是文化大革命更提倡斗争了，人跟人斗，人跟地斗，人跟天斗，玩石头，那可是资产阶级情调，搞不好是要受批判，甚至获罪的。我想：那时真正玩石头的玩家，也是不敢公开玩石头的，何况我这种随心所意，或不在意的玩石人呢。只有回故乡探亲，去到金沙江边时，才会有意无意地去捡几个小石头拿在手里，或装进口袋里，也是边捡边丢的，最后捡的虽被带回了家里，但绝不会把它们挂在心上的。所以，每次探亲回家捡的石头，差不多都被遗忘在了家里。就是偶有留在衣服口袋里被带到单位宿舍的，也是极少极少的几个小石子，有人要，就又送人了。来年再回家探亲时，那些去年捡的石头早不知被搞到那里去了。年复一年的就这样捡石头，玩石头，而没有留下一颗石子给自己。
乱世黄金盛世古。如今这世道是比那世道好多了，不但玩古懂收藏的多了，连这玩石头也是如火如荼了。
公元一九九六年我回老家过春节期间，去县城内的大龙潭散步，进去后，正遇上县文化局在里面办故土奇石展。就顺便向展室走去，才进门，我就被一块如天宇之星云图的石头定住了脚步。那块石头，形状扁平，颜色以暗红色为主，中间一块椭圆的红，那块红的中心地带红得发白，三道艳红，灰白，暗红椭圆正正地围绕着中间的那块红。看着它，我在心里想：它是亿光年前宇宙起源的写照？还是宇宙深处正在进行的变化样子？还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起源？于是感到了地球所有生命形式的伟大和渺小。人类作为地球上最聪明的终结主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杀戮，会有这么多的私心，会有这么多的贪婪，会有这么多的不公正，难道真的从第一个细胞出现时，就给要演变成智慧动物的我们，注定了毁灭其它生命的基因，包括毁灭自己的基因，既然如此，为什么人类如今又喊出了要和平，不要战争，不要暴力争斗，要对话，不要对抗的声音呢？但在这声音中，为什么又战争还不会断，恐怖的爆炸也不会断呢？！看着这块石头的图案，我的心飞出了地球上局限人类的一切理论。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并不是在于这思想那思想，也不是那主义这主义，更不应该还是用战争来催开科学之花，文明之花了。而是要利用科学的手段和平地找出人类生命永恒，所有生命永恒的所在来。所有的人，如果真能无私公正的统一起来，人类很多自身的问题早就应该解决了，人类科学探索的脚印，也应该从我们的太阳系进入银河系了，说不定发现了另一个宇宙，跟所有有生命形式的动植物联合起来了……，“卖亏了。”的一声使我回过了神来，原来也是两个参观者，正在看着一块风景石痛惜他们卖出去的石头太亏了，给自己还没有卖出去的石头估价。我摇摇头继续看下去。各种各样的数字石，书法石，风景石，动物石，人物石，有抽像的，写实的，讽刺幽默的……，只要用心去看，那些石头都是活的，那些石上的人，石头上的动植物，石头上的风景……，都会使人进入那石头的景中去。
我看这些石头，每一块石头都应该跟天体自然科学有关，大到宇宙起源，行星相撞，行星冲击地球，火山爆发，小到山崩地裂，水、泥、沙、石相互冲击磨擦千百万年，才能打造出这些石头现今的灵气来。这样的自然大文化，怪不得古人要把它付于神化传说，甚至跟圣人、名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石头都出于金沙江流域的故乡河谷地段。而且从朋友口中才知道，故乡的奇石也是全国有名的了。有人告诉我，如今的玩石人，大多跟钱有关了，奇石的行情正在看涨，一块石头，从几十元，几百元，几千元不卖，甚至说到几十万元，上百万元都不出手的等等。经济社会，这无可非议，既然有需要，又沾上了人文景观，自然科学，跟钱挂上钩是完全应该的。
听说我一个朋友就是玩石的高手，说他的石头不但多，而且个个是精品，于是就冒昧地去了他家。朋友很热情，带着我到处看。过道上，房间里，天楼上，他家几百平方的一幢楼里，到处都是石头。他介绍那几块他认为非常精品的石头后告诉我。它们都是参加过全国石展的，并且其中还有得过全国奖的。有一块长约五十来公分，宽约三十多公分的偏平而半椭圆石头上，一条河微波荡漾，河堤岸柳枝扶疏，田野花草轻摇，远山飘缈，虽没有人，但我看见了在那派生机昂然的景色中，山村的人家，鸟儿的鸣唱，游春的人。朋友说这块石头，连那个全国知名的、有权力的玩石高手也直接示意送他，他也没有送，为此，那块石头连奖也没有评上。他让我说说意见。我说：“我不太懂，不过这个石头上的图案确实是幅难得的山水风景画，确实是妙得很。”朋友当既就说：“那就送给你吧。”我吓了一跳，这可是朋友的宝贝，而且刚才还在说连那大人物都不送的，我何德何能敢接受这样贵重的礼物。我拿了他的所爱，不管他心里怎么，我是不好受的，所以，我婉言谢绝了。
虽谢绝了那个朋友的特别好意，但我并不谢绝那些被朋友们淘汰的石头，只要我认为好，朋友要丢，我就把它拿过来，但我却更愿意自己去捡。于是，从那年后，我已很有些在意的石头了。每次回故乡探亲，我都去金沙江边捡石头，也捡回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有几块自认为还是过得去的石头，并把它们都带回了昆明，有的被我送给了喜欢玩石的朋友，有的被人看中要去了，虽我还是没有几个石头，但玩石头的朋友们高兴，我亦更高兴了。朋友的高兴，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他们的所爱。我更高兴，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玩石头心情舒畅。